“姜姑娘！”吴书生急唤一声，转瞬却又收回了想要追上去的脚。

他原是担心姜春晓这一去会与秦青远当街起冲突，损了清誉不说，万一秦青远动手就不好了。

可转念又觉得，自己一个外人呢，这种事他如何拦劝？

再瞧姜春晓那火急火燎奔过去的模样，只怕任谁也拦劝不了。

吴书生站在原地叹了口气：“都说人生自古有情……”

“啪——”的一声脆响，打断了吴书生的感慨，引得周围的路人纷纷侧目。

“秦青远，你个见利忘义的卑鄙小人，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姜春晓一掌挥过，愤恨怒斥了一句，拂袖大步走远。

她去势匆匆，走几步后便成了小跑，一路避开停步观望的行人，跑远了。

秦青远只觉左脸被打得火辣辣的疼，等缓过神来，咬唇扭头就想去找那泼妇理论。

刚抬脚，就被人拉住了。

“秦兄乃端方君子，想必不会与一个弱女子计较此事吧？”吴书生牢牢抓着秦青远的胳膊，见秦青远扭头瞪过来，他颔首笑道，“当街闹事，虽不至于坐罪，却也是有损声誉的。”

自上次在衙门外一闹，他才发现这从小一起念学的读书人并非表面所见这般文质彬彬，说不过也是会动手的。

他上次是因没个防备才吃了亏，现下自是不惧拳脚的，可能用嘴皮子解决的事，何必浪费力气？

秦青远听到后半句，神色微沉，心中却多了几分思量。

他年后是要赴京赶考的，眼下声誉比什么都重要。

不等他说话，吴书生松手拢袖，朝他笑着作了一礼：“听闻贤兄大喜将近，愚弟先在这里道声恭喜了。”

秦青远听到这话，刚刚缓和的神色又变得十分难看，他冷冷瞪了吴书生一眼，甩袖大步走了，竟是一句话也没跟吴书生说。

“道喜的话也不喜欢听啊？”吴书生嘟囔了一句，也没多想，挥手让瞧热闹的人散开，快步追了出去。

本以为姜春晓这一跑会直往杏林堂去，却不想，刚拐过街口，吴书生就听旁边巷子里传来隐隐哭声。

他偏头看了一眼蹲在巷子里抱膝埋头的人，思忖几许，叹了口气。

“刚不是还说不再为了那小人糟践自己吗？”吴书生走到姜春晓身边，在身上摸了半天找出一方帕子递过去，劝道，“别哭了，一会儿哭肿眼睛让秦大夫瞧见，她该心疼了。”

吴书生说完自己想了想，秦大夫平日里见着身边的人有个小伤小痛都会心疼数落，他这话说得应该没错。

姜春晓听着却觉这话有些奇怪，没忍住笑了一笑。

这一笑，心里的郁结散了不少，她仰头看到吴书生递过来的帕子上绣着一树桃花，愣了一下，道了声“多谢”，也没去接，自己拿袖子擦了泪，起身往外走。

两人前后脚走在回杏林堂的路上，吴书生伸头看了几眼，悠悠道：“像他那样负心薄幸，见利忘义的小人，扔了不该可惜，姑娘端方娴静，日后必能得良人相配。”

姜春晓步子一顿，偏头看了他一眼。

吴书生走两步与她并肩，低声道：“我说的是实话，他既能为了科考抛弃往日情分，攀附富贵，日后入得仕途，又岂知他不会再抛旧追新，另觅高枝？要我说，姑娘此番该庆幸自己逃过一劫才是。”

这些话，原不该他这个外人来说的。

只是这姑娘前日都敢抱着石头条河了，谁知她今日回去万一想不通又做出点什么偏激的事来？

他如今作为本地的父母官，自当关怀照料本地百姓。

姜春晓微微一愣，类似的话，昨日大伯娘也与她说过。

当时她没听进去多少，只是不想让大伯娘担心便点头应了。

今日突然听到一个外人，还是一个男子说起，她倒觉几分豁然开朗。

“吴大人说得对，我该谢他不娶之恩，”姜春晓垂眸笑了笑，不想继续说这事，便偏头问吴书生，“我听说吴大人乃是今次宁州的解元，以大人的才华，赴京赶考必有一番锦绣前程，大人为何不去放手一搏？”

这事儿不仅她觉得奇怪，全镇的人都很好奇。

“科考入仕求的是为民做事，与本官现下所谋……”吴书生悠悠开口，说道一半自己就笑了起来，“不怕与姑娘说句实话，本官不是不想赴京，而是没钱参加这次的春闱。”

这个问题，打从回来的第一天就有不少人问，不管是在村长和村中长辈面前，还是知县面前，他都用的都是为民做事的说辞。

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不是不想去，是去不了。

若只是路费盘缠，他自是能筹措的。

可一场会试，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除了备考吃住，还要在京中会同科，拜名师，参加名家聚会，拜访主事官员。

他是寒门中的寒门，身后无倚仗，这一桩在一件件办下来，花的钱要比其他人多数倍。

以他解元的名声，想得个富商大户资助自是轻而易举。

可要对方慷慨解囊是要付出代价的，看秦青远就知道了。

“其实也没什么，我还年轻，在县衙磨砺四年，日后若能登科入仕，也不至于手足无措，”吴书生自我安慰般笑了笑，目光落到从杏林堂出来的人身上，眼睛一亮，笑得越发诚心实意了，“何况，能长留于此，才是我真正的福气呢。”

他的确是因为穷才选做地方小官的，可考回大兴镇却并非全然因为眷恋乡土，而是因为，只有回来，才能如现下这般与陈相公结识，得他长久指点。

那边站在门口与葛掌柜说话的谢沉庭察觉街上炙热的目光，转头看到吴书生，牵了秦殊快步过来。

四下一看回来的只有两人，谢沉庭眉梢微沉：“秦大夫呢？”

…………

彼时，他心心念念的秦大夫正靠在茶楼雅间的软椅里，跟围桌而坐的几个掌柜大眼瞪小眼。

梨木雕花的圆桌上，除了茶盏外，还摆着一张养颜玉露的配方。

可所有掌柜的注意力都不在配方上，他们紧紧盯着那神色从容的女子，静默了半天，终于有人架不住这阵势，清咳了一声：“秦大……秦掌柜，老夫耳背没听清，你刚刚说要把这东西什么院卖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