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掌柜拦了其他人一下：“不知几位官爷来此，有何要事？”

自打上次救二狗时被衙差守门后，他对衙差上门都要有阴影了。

衙差们也不说话，三步一个地在杏林堂里排开站定，把手按在了刀柄上。

一套动作完成，就见一个穿着褐色锦袍，身材矮小，生得圆润的男人走了进来。

葛掌柜微微一愣，忙迎上去作礼：“不知知县大人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秦似玉等三人对看一眼，也跟着上来作礼。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本官今天来，是有要事想与葛掌柜商量呢。”周知县等几人都做完了礼，才一脸客气地摆手，随即有转头呵斥按刀的衙差，“还不出去？你们一个个板着脸杵这儿吓唬谁呢？”

衙差们闻言，全都面无表情地退了出去。

葛掌柜听他说有事相商，便将人往后院请，又喊了良二去泡茶。

“秦大夫也来听听吧，这事儿跟你也有点关系。”周知县走了两步，又转头喊想往诊堂去的秦似玉。

他虽笑得和善，可开口是不容反驳的语气。

秦似玉应承了一声，朝一脸担忧的施大夫耸了耸肩，也跟去了后院。

周知县坐下后，先问了问二狗的情况。

葛掌柜据实回答：“那孩子如今已经大好，前日跟我家小子去州府采货了。”

“采货？你们杏林堂的药材如今都是秦大夫供应的嘛？”周知县挤了挤两道跟毛虫似的短眉，看了秦似玉一眼，“本官听说，秦大夫不仅医术好，制药的手艺，可是庆安药铺都比不上呢。”

秦似玉摆了一副谦逊的模样：“小技而已，不敢当，不敢当。”

“秦大夫的药材自是好的，我家小子去州府只是补几味欠缺的药材，顺便带二狗去逛逛，”葛掌柜端了笑脸，“都是孩子心性，贪玩，叫大人见笑了。”

其实苍云山那片的药材种类繁多，医馆常用的都是秦似玉制的，余下几味他也跟相熟的药商订了货，每月都会送来。

这次让儿子带二狗去州府，不是为了补货，而是帮秦似玉打听互市资格报名的事。

只是这些不好叫太多人知道，尤其眼前这位大人的侄子还是庆安药铺管事的小舅子。

周知县听他这般说，便也没多问，等良二奉茶退了出去，开口与葛掌柜谈正事：“想来葛掌柜已经听说了，本官要用聚贤庄设善堂的事，这事儿啊，其实有点误会，早间本官那不成器的侄子来报案时，愧疚难当，当场捐了些银两想要安置那些伤者，正好本官与他说了把善堂设在聚贤庄，想他过去后看到惨相，也是一时心急口误，才说了认购聚贤庄的话。”

葛掌柜与秦似玉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周知县也没打算听他们说什么，继续道：“设立善堂这种造福于民的事，身为父母官自是责无旁贷，所以本官决定将聚贤庄捐出来，秦大夫之前不是去过那地方嘛，想也是知道，那聚贤庄比之西郊那块地大数倍，光屋舍便有两百来间，足够安置邻近所有无家可归之人，便是日后再有来投靠，也是住的下的。”

这聚贤庄原是马源兴的私藏，衙门收缴充公后，丈量统计供占地三十五亩，有房二百四十间，可容五百余人。

秦似玉听他问到自己，便点头应和。

“只是这地方有了，却缺管理的人，葛掌柜想必也清楚，善堂不比商铺客栈，眼下那百来人安置起来就有诸多事情要处理，更别说往后了。”周知县又看向葛掌柜，“本官早些时候与永年和镇上另几家商户商议过此事，他们都认为，咱们大兴镇上，除葛掌柜外再选不出第二个能主持好善堂事宜的人了。”

秦似玉看了看抿唇细思的葛掌柜，忍不住问：“为何？”

她自是明白设立善堂不是选个院子选块地就完事了，之后照管善堂里老少的饮食起居，还有募集善款这些事都需得专人打理。

这些事，别人做得，他们自然也做得。

可她不明白，怎么就突然找上葛掌柜了？

尤其是，这还是跟周永年商议出来的结果，越听越觉得是个坑。

“因为老夫曾在荣辉堂里住过半载，还在荣辉堂当过管事，”葛掌柜抬头，回答了秦似玉的问题，“荣辉堂是六年前永安王殿下在云际城开设的善堂，用于安置战乱流离的难民。”

当年他去云际城做生意，在战中遇险，得永安王相救才保住性命，却是钱财尽失，落了一身伤。

是永安王着人将他们这些战中的难民送去荣辉堂，在那里，义诊的大夫替他治好了伤病，荣辉堂的管事为他谋了份差事，还让人帮他找回了失散的妻儿。

要不是永安王和荣辉堂，他们一家三口早死在南境。

他初到大兴镇时，也未想藏掖这些过往，还逢人便夸永安王的好。

只是这几年王爷名声渐差，他也懒得与外头那些有眼无珠的人多费口舌了。

“聚贤庄若设为善堂，规模更胜州府的慈恩堂，为宁州第二。”周知县笑着接过话头，“这等规模的善堂，也只有葛掌柜这个曾在排第一的荣辉堂当过管事的人能胜任主持管理之责了。”

“葛掌柜放心，此事既是本官提议，衙门自然也该帮扶一二，这不，早前吴县丞就跟本官说他想借此磨练，以后若有什么需得衙门出面的事，葛掌柜尽管差了他去办就是，”周知县笑呵呵地说着，最后指了指秦大夫，“本官瞧着秦大夫也是有大才之人，且有颗善心，可为葛掌柜副手。”

秦似玉看着周知县那笑得跟朵向日葵似的脸，淡声问：“大人这话，是在与我们商议，还是指派差事？”

“你们又不在衙门当值，本官怎能给你们指派差事？”周掌柜挑眉，收了一脸的笑，“不过，若两位不答应，这善堂便也没法开了，这样一来，可就不好向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交代了。”

葛掌柜抿唇想了想，开口：“既然知县大人信得过葛某，葛某……”

“承蒙大人抬爱，此等造福百姓的事我们本不该辞，”秦似玉立马打断了他，朝周知县拱手道，“只是民女还有一事想请大人解惑，既然大人说要捐出聚贤庄，而且衙门只是帮扶，那是不是意味着，这善堂其实是我们杏林堂开设的了？”

若周知县是想改民办为官办，那善堂的管事自当由衙门指派。

既是指派，那至少是得开工钱的，毕竟这是做管理，跟行善不同。

可这周知县说要捐出聚贤庄，也不谈雇聘之事，莫不是想自己赚名声，还诓他们白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