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丁是今早负责登记的主事，被周管家一巴掌扇到地上，磕到了腿上刚包好的伤口也不敢喊痛，只跪在地上不吭声。

周管家看他不说话，更来气了，抬脚就想踹。

“有什么话好好说啊！别打，别打！”

“是啊，他还受着伤呢！”

旁边几个邻近镇子过来的乞丐忙上前来，拉开家丁，躲过了周管家那当胸一脚。

虽然今早那屋子垮塌前他们还被这几个家丁驱赶，可刚也算是一起经历了一遭生死，这个家丁也跟着那女大夫一起救出来好几个人，大家便也没那么厌恶他了。

周管家看到那几个本身就穿得破烂，现在还衣上带血，头上顶灰的乞丐往他跟前凑，顿觉晦气又恶心，他连退几步，叉腰怒骂：“你们这些粪堆里爬出来的狗东西，也配在我面前乱叫？还不有多远滚多远？！”

周管家说着，抬头扫了眼善堂旁的一群人，扭头朝带来的人吆喝：“你们赶紧把这些人弄走，那些要死不活的，赶紧拖乱葬岗去，仔细别叫人瞧见！”

这会儿天刚大亮，这一片除了这个善堂外没有住户和田地，也没什么人，只要他们动作够快，就不会叫人发现。

跟着周管家来的除了五个泥瓦匠外，剩下的都是周永年养的打手。

他们听到周管家的吩咐，挽了袖子就要上来拖人。

后面一群老人和妇孺中间突然站起来一个姑娘，她冲到了打手面前，展臂阻拦：“你们想干什么？！”

周管家看她的穿着不像是乞丐，皱了皱眉：“哪冒出来的臭丫头，劝你别管闲事！”

周管家说着，给身边的打手使了个眼色。

善堂刚塌的时候，就有在这边的家丁跑回府上报信。

他奉了周永年的命令，带着人急匆匆赶过来就是为了遮掩这件事。

本以为这边除了家丁就只剩这些赶着挤着想来白吃白住的乞丐，只要他带足人手就好解决，却不想居然不知打哪儿冒出这么个小娘们儿。

瞧着那些乞丐已经被包扎过了，想必是这小娘们儿的手笔。

不过好在这小娘们儿独身一人，甭管是哪家的，先抓了绑了，回头威胁利诱一番，想来她也不敢出去乱传。

姜春晓看着冷笑着朝她走过来的打手，心中腾起巨大的恐惧，声音打颤：“你……你们想干什么？”

“姑娘别怕，我们只想请你去喝杯茶。”其中一个打手狞笑道，这话才刚说完，就听砰的一声。

一块巴掌大的木头从远处飞过来，正中那打手的脑门。

打手脑袋一痛，眼前一黑，直直往后倒地。

紧接着第二块木头飞过来，打翻了另一个打手。

周管家脸色一变，跟其他人一起齐齐朝木头飞来的方向看去。

倒塌的废墟上，青衫白裙的女子手里还掂着块木头，挑眉朗笑：“不知周管家给我们备了什么好茶？我这人嘴刁，一般的茶叶可入不了口。”

“秦似玉？！”周管家一眼认出了她，神色一凛，声音都变调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啊？我碰巧路过，见周家善堂有难，好心帮了一把。”秦似玉纵步从废墟上跳下，走过来把姜春晓拉到了身后，随即指了指一地的伤员，“周管家你来得正好，里头的人都救出来了，这些是伤重不好挪动的，你们找大夫来清理伤口，包扎固定之后在带回元德堂，那些是轻伤，能自己走的，还有几个有内伤的，我给扎了针，但是还得开方调养。对了，别忘了给我们把诊金结算一下，知道你们忙，回头我们去元德堂取就是了。你也不用谢我，咱们两家医馆算是街坊了，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周管家听到她这番话，脸色几变，最后定格在恼怒上：“你什么意思？是他们挤塌了新修的善堂，我没跟他们要钱赔偿就好了，还想要元德堂给他们医治？做梦吧！”

他扫了眼不敢作声的乞丐们，多了几分底气，朝秦似玉冷笑：“秦大夫这么有善心，要不你把他们都带回去得了？反正你们杏林堂不就喜欢多管闲事，捡些猫猫狗狗回去治嘛。”

秦似玉朝废墟的方向看了一眼，不急不缓地问：“周管家这话的意思，是不想管他们了？”

“都说这是跟我们没关系了，你要管就把他们赶紧弄走，不管就一边去，别在这里碍事，”周管家冷哼了一声，压低声音，“秦大夫，上次姓马的那事是你们歪打正着，外面夸了几句，你还真就当自己是救苦救难的神医菩萨了？奉劝你一句，以后管闲事之前，先想想这镇上是谁说了算的？”

他后面几句的声音不大，可这会儿没人说话，近旁的人都听到了。

尤其是那最后一句，听得好些想开口争辩的乞丐都抖了一下，咬唇埋下头去。

秦似玉盯着周管家看了几秒，刚想开口，却有人抢在了她的前面。

远处妇孺聚集的那一片里，刘婆婆捂着额头站了起来，大声骂：

“姓周的，你们说话做事要凭良心！是，是我们挤塌了房子没错，可你怎么不问问我们为什么会挤？！”

“前阵子你们到处说善堂修好了谁都可以来住，结果人来了，我们在外头等了一晚上，你们今早却说只收三十个，还得是相貌端正，有力气能干活的。”

“再说了，也不是我们要挤的，是你们的人先打我们，我们到处躲才撞到了柱子！”

“我们明明在破庙里住得好好的，你们跑来把地占了，现在又连住的地方都不给我们了，你们是想逼死我们吗？！”

“又不是我们求着你们修善堂做善事的！你们有钱就了不起吗？有钱就能这么糟践人吗？”

刘婆婆越说越气，到最后已是老泪纵横。

当初听到周家要修善堂，她还觉得前头那些事都是姓马的的错，周永年还是个好的。

结果呢，他们原本住在破庙里的几个为了配合，去镇子里睡了几天巷子，好不容易听说善堂开始收人了，兴冲冲跑回来却遇上了这么一出。

他们这些人，都是因为各种原因不得已沦落街头的，就算沿街乞讨不体面惹人嫌，可他们没偷没抢，只是想努力活下去而已！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这些有钱人糟践！

在场的人听到刘婆婆这番话，短暂地沉默了几秒。

紧接着，有人站了起来。

一个个衣裳褴褛，身上带伤的男人女人们相互扶着，直挺挺地站起身，一双双眼凌厉地看向周管家和一众打手，大有下一秒就要把他们全撕了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