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动太大，就连马车里暗自垂泪的姜春晓都忍不住探出头来。

姜春晓看着林子喊了一声：“好像是周家善堂那边传来的！”

元德堂周掌柜修善堂的事，是衙门五天前张榜告示了的。

别说他们大兴镇，就连邻近几个城镇都知道。

按告示上的说法，今天好像就是善堂收人的日子，午后周知县还要过去巡查慰问。

谢沉庭先前也去过破庙，对位置有印象，姜春晓说话的时候，他已择路驾车往那边去了。

天刚大亮，原本残破的庙宇早不见了踪影，空地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院子。

屋舍合围，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不过从占地看，容量应该不小。

此刻，那原本修得气派的门厅坍塌了一半，墙倒顶塌，废墟里外，到处都是人。

有受困的，也有救人的。

那些人大多衣衫褴褛，有的身上还绑着个小包袱。

“等等，等等，得先扎了止血带再移开重物！”秦似玉只看一眼，就跳下车，边跑边喊。

门口两个准备抬起断梁的人听到声音，都愣了一下。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秦似玉已经跑到了跟前，飞快将脱下的外袍拧成长条，穿过被压者的伤口上方，猛力系紧：“抬！”

一声令下，两人回过神来，问都没问，依言就把断梁抬了起来。

“啊——”昏迷中的被压者在剧痛下惊醒，刚尖叫了一声，嘴里就被塞了团布。

那是条姑娘用的帕子，还带着淡淡的药香。

“你咬着帕子，撑着点，别昏过去。”秦似玉对那骤然呆愣看她的伤者说了一句，又喊旁边的两人，“你们帮忙把他抬到旁边的空地上，我给他包扎止血！”

虽然不知道眼前的女子是谁，可三个人都下意识点头，配合她的话。

谢沉庭也停车过来了，他将药箱给秦似玉后，就快步往废墟里去。

等得秦似玉简单处理了那人腿上的伤口，并确认他骨头没被压断后，她起身拉住了刚扶了个轻伤者出来的谢沉庭：“我瞧里头的人还不少，你快去杏林堂跟葛掌柜说一下，多拿点绷带和伤药过来。对了，记得去衙门报个案。”

她看出来了，这些都是来善堂投住，无家可归的人。

目之所及就有数十人之多，还不知那屋子里头压了多少？

她身为医者，既然遇上了就不可能见死不救。

不过，这是周永年修的善堂，且不说新屋落成就发生坍塌实在蹊跷，单凭他们之间的私怨，这事都必须得让衙门介入，免得她好心救了人，回头还被元德堂反咬一口。

谢沉庭也明白当下要紧的是去多找点人手帮忙，应了一声后，便解下雷霆策马离去。

“我姓秦，是杏林堂的大夫，你们都听我说！”秦似玉转头便又投入了救援工作，她朝废墟里惊惶痛哭的人大喊，“你们能救人的就留下，不能救人的先退出来，别在里头守着，影响救援。”

“有被压住的，不要硬拽，喊我看过，我告诉你们救援方法。”

秦似玉一边给伤者包扎一边喊，说完听到里头还乱成一团，挺高声音冷喝：“我说的都听清楚了吗？！”

那些哭着喊着的人被她这声吼得一愣，废墟里陷入短暂的寂静。

有人呆愣地点了点头。

“听清楚了还不动起来？！”秦似玉又喝了一句，转头让简单包扎过的伤者到旁边去等待下一步的救治。

紧接着，废墟里有老人和妇人退了出来，还有两个孩子。

余下的都是些男人，大多是衣衫褴褛的乞丐，还有四个看打扮是周家的家丁。

他们都在忙着救受伤无法挪动的人，那几个乞丐是真把秦似玉的话听进去了，在里头叠声喊：“秦大夫，你快来瞧瞧。”

周家的家丁开始还不吭声，眼瞧着自己的同伴被压住哀嚎，最后也是忍不住，开始喊秦似玉帮忙。

秦似玉帮着又抬了两个人出来，转头就看到站在马车旁满眼无措的姜春晓。

她喊了一声：“姜姑娘，快过来帮忙！”

“我？”姜春晓看了眼那些身上染血的人，有些胆怯，可再抬头对上那双清亮的桃花眼，她咬牙点头，跑到了秦似玉身边，“秦大夫，我能帮什么忙？！”

自打昨晚知道这姑娘就是秦似玉之后，她其实是有点怕的。

毕竟秦青远在她家备考那一阵，没少说秦似玉的坏话，那晚郁结醉酒，也是因为秦似玉和她那相公搅得秦家不得安宁。

在没见到前，她觉得秦似玉就跟秦青远口中说的一样，是个忤逆不孝，败坏家风的坏女人。

可从昨天救她，到今天救这些人，她发现事情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她不知道秦似玉跟秦家的恩怨到底如何，但她知道，秦似玉绝对不是个坏人。

而且，还是个心善又有胆魄的好大夫！

“你来分诊，轻伤能自己挪动的，去那棵树下等，伤重不能挪动的，让他们就在这里坐着躺着，分的时候你要挨个问问，但凡是有人砸到头或是胸腹的，不管他们说什么，你都要马上叫我来给他们诊看。”秦似玉匆匆说罢，走几步，又回头，指了指先前包扎过手臂后就帮忙扶人的中年男人，“你要是怕见血，就让那个大哥去问，你去那边问那些被吓坏的妇人和孩子。”

“我记下了，秦大夫放心，我不怕的。”姜春晓重重地点头，挽了袖子就扶着一个过来的腿上有轻伤的去树下。

同为女子，秦大夫都不怕，她有什么好怕的？！

谢沉庭很快就回来了，不过他也只是将背着一筐伤药和绷带的良二放下后，又策马往回去。

“这善堂不是刚修好嘛，怎么突然就塌了？”纵是在杏林堂里听陈公子略说了这边的情况，可亲眼看到的时候，良二还是震惊了。

不过他也只是愣怔了两秒，便背着竹筐快步朝刚好从废墟里出来的秦似玉奔去：“秦大夫，我带了伤药和绷带，施大夫不敢骑马，要慢点过来！”

“辛苦你了。”秦似玉从背篓里拿了几卷剪好的绷带，又问：“衙门的人没来吗？”

“陈相公刚跟当值的衙差们说了，可今天梁捕头不在，这时辰知县大人还没去衙门，他们说不敢妄动，”良二一边帮忙一边说，“不过陈相公说他这会儿回去再问问，定会尽快让衙门派人过来，让你放心。”

秦似玉闻言，也不再多问，喊了良二一起继续救人。

那周知县的德行，她先前就领教过，今日梁奎这个捕头不在，衙门里那些当差的想来也不敢再自作主张。

那位日近中天才上班的知县老爷怕是指望不上了，就不知道骑小毛驴上班的吴县丞何时能到了？

秦似玉和良二正在废墟里忙着救人的时候，一辆马车从镇子里疾驰而来。

那马车后头，还跟着十来个人。

马车在善堂前停了下来，膀大腰圆的周管家从上面下来，扬手就朝受了轻伤的家丁脸上扇了一巴掌：“一群没用的东西，这点事都能办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