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似玉略一手抖，包袱里的泥土唰唰往地上落。

旁边鼻青脸肿的衙差见了，痛心疾呼：“大姐，刚拖过啊！”

“抱歉，抱歉，一会儿我来打扫。”秦似玉忙将包袱皮兜起来，往里推了推。

“这是曼陀罗的花苗，我在云际城见有花农卖，便带了些回来。”谢沉庭却十分正经地说，还拿出一张字据，“这是花农给的培育之法，等回家种下，要不了多久就能开花。”

他本只想取点药，可惜云无心认识的都不是一般的药商。

昨日云无心一早出门，半个时辰后就带了这些回来，还捎了个紫瞳中年人讲解种植之法。

他觉得云无心办事得力，一事解他两忧，许诺嘉奖后便带着这些宝贝换了匹快马赶回来。

原是想先去驿站赔偿租借马匹的损失，在那边听到杏林堂的事，便过来瞧瞧。

秦似玉干笑：“你这是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啊。”

有花苗是好事，至少以后不用为缺药发愁。

可就这样的苗，怎么着都要三五年才开花吧？娇花这“要不了多久”是不是太久了点？

谢沉庭看出她所想，只道：“那花农说照此法培育，最迟两月开花，应是不假。”

他虽没种过地栽过花，可也明白万物生长需遵天道。

眼下都要入冬了，换寻常这花苗栽种只怕难活，更别说开花了。

可说这话的是汐月国少司农，私下来找离家出走的儿子的闻人长风，闻人家精通农培之术，他便也且听且信了。

秦似玉将信将疑地展开字据。

这字据上除了些温室栽培的要点外，还说附赠了添加催长药剂的土，可大幅度缩短花苗生长周期。

秦似玉蹲下身，将洒落的泥土捧起来，凑近一闻，顿时瞳孔地震：“这气味……”

太像了！这气味太像基地药园实验室里，二师兄研制的催长素了！

师父在她之前还收了两个徒弟，大师兄不爱学习，弃医从武，只学了一身野蛮功夫，总喜欢跟她抢佣金高的任务，十分讨厌！

二师兄酷爱钻研，弃武却也没从医，越学越偏，除了毒药外就喜欢捣鼓些种植反自然作物的药剂，还老逮她去药园里当苦力，她差不多是闻着这臭味长大的！

不过二师兄七年前为了找配方离基地出走后就了无音讯，他自去逍遥了，她也几年没进药园，还真有点怀念这气味。

谢沉庭看她把那些洒落的泥土捧回保包袱里，起身来帮忙：“撒点不打紧，那花农给了一大袋。”

闻人长风特别实在，给花苗还附送花泥，一大麻袋让他一并扛走，这也是他不得不换马的原因之一。

“一大袋？”秦似玉愣了一下，欢喜道：“那花农在云际城吗？真想见上一见！”

二师兄说他用的是古法，那赠土的花农说不定是这古法的创始人，她有机会得去帮二师兄拜拜前辈。

谢沉庭当即蹙眉：“就一老男人，见他作甚？”

那闻人长风不曾见过他真容，昨日见他之后，言语间总止不住偷瞄。

这种老色狼，对他都如此，瞧见她岂不是要起什么色心，绝对不能见！

“我就想请教一下，又不是相看什么。”秦似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还想说话，却听里头施大夫喊，“秦大夫，这孩子醒了！”

秦似玉忙放土洗手，快步进去。

施大夫嗓门大，外头奎爷和葛掌柜也快步过来，却都在帘外止步没进去。

少年眼皮微张，只是回转了一些意识。

“钱……他们还没给钱啊……”

他含糊嘟囔，惦记的只是钱。

“醒了就没事了吧？咱们去给奎爷说，让他去告诉知县老爷！”施大夫擦了把汗。

“不急，这事蹊跷，我想问清楚。”秦似玉说着，取了银针，在少年头顶扎了几针。

少年猛地睁眼，看到周遭环境有些茫然。

“二狗，跟我说说，先前替你开腹治病的是谁？”

二狗瞳孔一缩，摇头：“什么开腹？我……我是自己伤的。”

“你肚子上有肿块，是被人切开取出来的吧？但是他放任你的伤没管，你能活下来全靠命硬。”秦似玉脸色沉了下来，“你不说我也知道，是马大夫吧？是他想试试开腹治病的法子，见你腹部有肿块，就花钱要你配合他练手，他给你开腹后你撑了过来，他就放你回去了，结果你伤情恶化，便找上门要钱，却被赶出来。”

她说这些，其实全凭推测，却见二狗身子猛颤。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二狗子哑声否认，眼中有泪，“我就是想要钱，我……我要救刘婆婆。”

他说着，努力想从竹塌上下来。

“要什么钱？！你好不容易捡回条命，想再死一回不成？！”施大夫死死按住他，一双眼睛发红发干，“你咋这么傻啊！那马志鹏简直丧尽天良，居然干这种事！”

二狗子虽然嘴上否认，可看反应，秦大夫猜得应该是对的！

都说医者父母心，马志鹏怎么能？怎么敢啊？！

秦似玉按住二狗的肩膀：“刘婆婆是谁？我去给她治。”

“你……你真会治？”二狗终于镇定下来，虚弱地看向她。

“傻孩子，你的命是她救回来的！”

半刻后，秦似玉从里间出来，神色阴沉。

“葛掌柜，我想去城外破庙出趟诊。”

葛掌柜听到了里头的话，点头道：“去吧，我让良二带你去，要是病人情况不好，就带回来治。”

秦似玉看向欲言的谢沉庭：“少连，你跟小殊留在这里，守着二狗他们。”

谢沉庭眸中闪过几分挣扎，最后点头：“好。”

“不行，知县大人明断之前，谁都不能离开。”外头衙差听到这话，过来阻止。

秦似玉扫了他一眼，沉声对奎爷道：“我们只是出趟诊，治完病就回来，你们若不放心就派两个人跟着。”

奎爷脸也沉得厉害，点了两个人领他们过去。

刚他就隔个帘子在外头站着，二狗的话，那女大夫的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是捕头，常帮着知县查案破案，听得出二狗的否认十分无力，对那女大夫的猜测也信了七八成。

他知道那女大夫不仅想给刘婆婆治病，还想找证据。

良知告诉他，不能拦。

小衙差等人出去了，才小声问：“奎哥，这事要去跟元德堂说一声不？”

“说你个鬼！”奎爷气愤难当，拍了他一下，“崔管事回来了吗？”

“还没，不是说下月才回来嘛。”

“那还好，”奎爷舒了口气，大步到门口，“你们把这里守好，他们回来之前，不，明日知县大人传唤之前，不许任何人进来，就算元德堂的人也不行！”

他吩咐完，转头看了一眼牵着孩子的恶美男，抿唇跨入夜色中，也往破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