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何止丢人，还缺德，莫婠做梦都没有想到，在天界素来以清雅绝尘，风光霁月著称的司命星君，竟然有朝一日，也会干出吃陨落神仙醋的事。

缺德，甚是缺德，都缺德到九重天了！

虽然他方才，是有些无理取闹了。但是莫婠很清楚，他纵是不高兴着，可依旧是未舍得凶她一个字，连嗓音都没抬高一丝丝，他始终都在顾及着她的情绪，就算是吃醋，也吃的憋屈，只让人觉得，他那会子，煞为委屈……

“你，没生气？”玹华浅浅关心她，她摇头：“没啊，我干嘛要生气，我的心上人因为我，吃别的男人醋，我应该开心才是，干嘛要生气。只不过是方才，我的确没有想到如何向你证明才好……

阿玹，事情都已经过去太久了，他当初送我这件衣裙是否有别的用意，已经无从考究了，而且故人，永远都只是故人，不是爱人。阿玹，在我心里，迄今为止，还没有人比你更重要。你能因我而吃醋，我很开心。你若是心里还觉得不舒服，这衣服我脱下来就是了。”

“不用阿婠。”玹华拥紧莫婠，柔柔道歉：“你说的对，故人永远都只是故人，更何况，他已经仙逝了。阿婠，以后我不许任何人再送你这种表爱慕的东西了，你想要，我给你。阿婠，你只能是我的。”

听着玹华这些闹脾气的话，莫婠拿他没法子的点头，“好。我是你的，永远都只是你的。阿玹，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永远陪着你，只是届时某人可不要先觉得烦……”

“当然不会。没遇见你的时候，我只觉得，一辈子就那样过了也挺好。遇见你之后，我突然发现，此生能有一人相伴终老，该是件很幸福的事情。我们这也算是在合适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所以我们一定能一辈子这样，手牵手走下去的。

等多年以后，咱们老了，儿孙绕膝，就可以一起坐在桃花树下看夕阳西下，看玉兔东升了。”想想，却又发现哪点不甚对劲，玹华敛眉，一本正经的问道：“啊对了，阿婠，你会老么？”

老？神仙怎么会老。神仙都是长生不老的，除非是天人五衰……

更何况，儿孙绕膝，一起坐在桃花树下看日升日落，诚然只是个美好的向往罢了。

按着过往天神历劫的经验来看，老天爷是绝对不会那么大度，给一个历劫的神，寿终正寝的机会的……莫婠早便算到，玹华此世的结局，要么年纪轻轻，历完剩下的劫难，继而飞升九天，洗涤凡心，忘却过往，要么年岁不大便受病而亡，随后再次下九泉，饮完孟婆汤，被人送入轮回道，开始下一世的征途……左右，莫婠是没有机会与玹华白头偕老的，他们甚至，根本不会有孩子。

天道，便是舍得二字，有舍便有得，有得，便必然要有舍。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总得舍弃些什么。

即便她是大神，即便她也曾是上苍的宠儿，但在这种有悖天道的事情上，上苍也绝对不会对她偏宠，不会对她心慈手软……

早就晓得的结局，还要飞蛾扑火的往上扑，为的无非便就是这片刻的欢愉。

做神仙时，那些长辈们总说，神不能贪半晌之欢，神要无情无欲，神要为大局着想……多年以后，她也成为了别人口中的长辈，嘴里说着与昔年那些神同样的话，心里却觉得，可笑非常。不贪欢半晌，岂知这仅有的半晌错过了，便是一生不再重来。

神途那么长，若连七情六欲的滋味都没有尝过一遍，那还不如当凡人呢。

况且，凡人还能选择重来一生，神却是连来世，都不可能有。

世人都道神仙好，做了神仙方知道，天无情，神不老，原是三千酷刑中的极刑……

斟酌再三，莫婠还是点了点头：“当然会老，只是老的速度，可能比你慢一些。”

玹华宠溺的问她：“那等我白发苍苍了，阿婠可不许嫌弃我，觉得我老了，丑了，不想要我了。”

莫婠扯了扯唇角：“不会，一定不会。等你老了，我就日日守在你身边，寸步不离。我要每一日都在你耳边重复一句，下去了，可不许喝孟婆汤，你要等我，等我来世去寻你。”

温情的话，玹华听着很欣然，“好，你要每一日都嘱咐我，这样我才不会忘记。”揉揉莫婠的后背，玹华好奇问道：“神仙，也会老么？”

莫婠点头：“嗯，会老，神仙若是受了极重的内伤，体内仙泽散尽，就会有天人五衰的迹象，天人五衰其一，便是会头发变白，容颜变老，一般神仙到了这地步，便意味着，她必死无疑，活不了了……”

当然，也有的神仙是天生银发，譬如扶桑，这种神仙若将死，经历天人五衰时，则会反之，银丝变青丝。而不变的是，容颜会苍白，会变老……

天人五衰，是神陨落的征兆。但也并非每个陨落的神，都经历过天人五衰。

有些神，死的猝不及防，前一刻还活生生的出现在别人眼前，后一刻，便殉劫而亡了。

其实殉劫这种死法，对于神来说，已经算是仁慈了。

神经历天人五衰的时候，会生不如死，先是灵力散尽，后来容颜俱毁，再后来身子会发臭，血肉会干涸，全身疼的碰都碰不得，尔后，便是胸口如万箭穿心，一日复一日，症状日益加重，活活被折磨死，疼死……

神一旦步入那个阶段，却是连自毁元神内丹的力量都没有，故而莫婠见过太多神在经历天人五衰时，痛苦的跪在亲朋好友眼前，求他们了结自己。

然这样做的结局，虽是解脱了他们，却也是让珍惜爱护他们的人，痛苦了一辈子。

若非迫不得已，谁愿意亲手了断自己所爱之人，所珍视之人……

玹华松开莫婠些，垂眸诧异的追问她：“神也会死？神明与天同寿，怎么会死？”

莫婠弯唇自嘲道：“当然会死，与天同寿，不过是凡人的认为罢了，神是会长生不老，但神要庇佑三界六道，要替三界苍生扛下所有劫难，有劫，便会有死亡的风险。

而且老天也不是白白就让一个神坐享长生之福的，神仙每隔几千年，便要历天雷劫，或是飞升，再增仙寿，或是陨落，魂飞魄散。也就只有一些上古老神仙，才会在劫难历的差不多时，不再每隔几千年就要被雷劈一回。

对于神仙而言，历天雷劫，是上苍对自己的考验，自己若是有能力，则会在天雷之劫中，涅槃飞升，修为品阶更上一层楼，如若自己没有能力，那就只能死路一条了。

当然除了天雷劫，神仙的生命里，还会有其他冥冥中早就注定的生死劫，这些劫，往往都与三界苍生的命脉，紧紧相连。有些人，为了保住苍生，会甘愿赴死，有些人在抵抗生死劫的过程里，则会走运生出些许生路，不过，生死劫劫难里，百死一生，活下来的屈指可数……

总之神若想为三界挡住重重劫难，只有以身殉劫这一条路。且神不同人，人死，还有来世，神死，则是神魂湮灭，不复存在……”

叹了一口气，莫婠笑着感慨道：“如何，听罢这些，有没有觉得，做神仙其实还不如做凡人，至少，凡人一切都可从头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