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又莞尔一笑,“命没了,顶多是疼一场,两眼一闭,便睡着了再也醒不过来罢了。往后万事,便什么也不知,什么也感应不到了。而情没了……却是烙印在魂魄深处,永远的伤疤。你忘不掉它,它也会时时刻刻提醒着你,曾经失去过什么,诛心透骨的感觉,又是什么滋味。”
“那若是……不曾深陷,或许便不会诛心透骨。”
“可婠婠,你觉得,你如今还能顺利从凡尘的男欢女爱中解脱出来么?口中说着不曾深陷,可实际上,早已泥潭深埋,难以全身而退了。”
莫婠越听越颓废,身子往后一仰,背靠在盛满一泓清柔月光的屋脊上:“以前只知,情爱悦人,却也伤人,如今方晓得,情之一字,本来就是把削骨如泥的利刃,握住,伤筋断骨,放下,却又舍不得……”
扶桑笑出声:“是啊,尝过情爱的甜头了,便再也放不下了。神也有情,神也有爱,只是神更擅长控制自己。神晓得,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万不会因为爱情二字,抛下一切,不管不顾。我听说后来天帝修订了新天条,将后来之仙飞升天界,须得断情绝爱,摈弃情欲一条添了进去。当下,那些新飞升的小神小仙们,便不可再与他人相恋,如若有违天律,是要被丢下凡间,断了仙根的。”
“后来的小仙们是有这条规矩,不过这规矩乃是对凡人成仙与妖魔化仙两者而设的。凡人成仙多是根基不稳,身上的凡尘气息太重,且七情六欲繁杂,太容易被旁人只言片语所影响,对其日后修炼,大为不利。且情爱二字,迷人心神,若是沾染,恐会一时冲动,铸下大错。昔日便有仙女与仙童相恋,玩忽职守,险些烧了北天宫。仙童被贬,仙女痴心追随,下凡为妖,迫害了不少百姓。当仙若学会害人了,那人间便要遭殃了。说到底,也是为了人间的太平秩序。”
“昔日神人相恋,乃是大忌。如今仙与仙相恋,也成了错事。细想想,咱们却算是幸运。”
“那些规矩,单只是对部分神仙罢了。如今这整个天界,大多都是有灵根的仙胎孕育出来的神,加上一些有能力的妖魔,精灵飞升而成。凡尘普通小妖凡人飞升上去的,屈指可数。这规矩,自然也就鲜为人知了些,更无需为咱们所挂心。”莫婠掂着酒壶试了试,发现酒水已经被自己喝完一半了,摇摇头道:“你说的对,神更擅长控制自己,便如你,即便心里挚爱着林渊,可还是毅然决绝的选择,与林渊一刀两断,只身赴死。”
“当年,我是主动去找天君,要给我的族人赎罪的。你我都是聆听祖神训示而长大的,深知这世间万神,每一个都是有其生存的意义与使命的。或许你的存在,就是为了守护人间苍生。而我的存在,就是为了给我们树妖一族赎罪,就是为了代替我的族人,给天下三界六道,一个交代……我与天君定下了期限,时间一到,我就要进去。以自身之力,化解一族之煞气。天君向来对我们这些妖魔不甚信任,所以他,在禁地里留下了封印的同时,还给阿渊,下了咒。”
莫婠僵住了臂上动作,讶然凝望扶桑:“你说什么?老天君竟然用这种法子,逼迫你……”
扶桑抿唇笑笑:“不是逼迫,我是心甘情愿的。只是老天君他没法用众生的性命,来赌我的忠心。身在其位,他必然要保一个万全之策,而阿渊是我的徒弟,当年又是因为我的原因而飞升,所以老天君清楚,阿渊对我有多么重要。
我虽然生在妖族,但天生地养的,不是我父母的亲生孩儿,故而以前,我的族人从未善待过我。我在妖族,在天界,都没有亲人,直到阿渊的到来,我方有了第一个亲人,方有了唯一的牵挂。老天君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会用阿渊,来做对我的最后一道禁锢。”
莫婠听着,冷笑一声,“怪不得,怪不得祖神以前说……天君与暮南帝君虽为一母同胞,同承一脉灵泽,同为上苍择选的君主,但天君,却比暮南帝君,更适合掌管天界,掌管三界九州。而究其原因竟然是,暮南帝君心慈仁善,怜悯苍生,泽被万物,纵有无私大爱,却狠心不足。
然天君仁善少之,还生性多疑,处事果断,即便不如暮南帝君更得人心,却是在那等九州初定,三界不稳的时候,最适合做众神之主。乱世,从来都不需要什么仁心,不需要什么明君,只需要,一双可独撑苍穹的手,一个可主持大局,凭实力稳定江山的群龙之首。
天君的诸多手段纵是阴毒,纵是狠辣,可他又何尝不是在以最万无一失的方式,保全三界,给予万千生灵后世长久之稳。呵,这么些年来,我至今都不晓得,是该厌怨他老人家,还是该敬佩他老人家……”
“我不怨他,即便没有阿渊身上那个咒,我也会这样选择……这是我的宿命,索性这一世,我快要熬到头了。时至如今,我只有一件事,还耿耿于怀。婠婠,我走了以后,你帮我照顾好阿渊,等一切都烟消云散,归为平静了,再过个几千年,劳烦婠婠给他寻一个好姑娘,撮合一下他们,让他身畔有人陪伴,这样,便算是有人代替我爱他,照顾他了,我也就了无心愿了。久而久之,我这个人,就能彻底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他忘了我,就能忘了曾经我带给他的那些痛苦了……”
“放心,自你把林渊交给我时起,我何曾亏待过他?他在我这里,有我活一日,他就不会出什么事。”
“婠婠,你喜欢司命,对吗?”
莫婠蓦然昂头,眸光似月,愣了半晌方坦白回答:“现在看来,是。”
扶桑抬指意欲抚摸到清澈月光,“喜欢,便一定要争取,要把握。婠婠,神的生命太长,可神也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仙寿可供消磨,神的劫难,来的永远都是那么猝不及防。甚至连同人好好告别的机会,都没有。婠婠,你要珍惜,莫负此生。婠婠,别像我一样,来不及开始,一切,便都结束了。”
——明月高挂,萤火漫天,花灯一盏盏次第绽放,满目好风景,莫婠却只能陪着扶桑借酒浇愁,心情沉闷……
一壶冷酒下肚,扶桑还没喝够,莫婠就已经醉了。
扶桑怜爱的抚了抚莫婠的发,无奈道:“一点儿也不尽兴,这姑娘的酒量,怎么越来越差劲了?好歹也是上古女将军,上过战场,和兄弟们喝过不少年酒水的人,怎么现在这会子刚一壶就倒了?”
另一道调皮的女子声音突然响起:“肯定得倒啊!阿渊往里面放了五倍的药量!要不是大神修为好,都撑不过这半个时辰。”
“下了这么多药……他不怕婠婠明日醒了,撵过去揍死他么?”
“哎,人家现在胆子可大了呢,在天上坑子梨上神与长清大神,在人间欺负司命星君,还偶尔敢在老虎嘴边拔毛,挖陷阱给大神跳,大神都对他无话可说了。现在天上的战神大人见着他,都是绕道走的。”
“那便证明,这几年,阿渊过的还不错……”
“他自是不错,上头有莫婠大神与凤凰神两尊厉害人物罩着,在天界可谓是顺风顺水,要什么有什么……反观咱们,真是天壤之别啊!不过这样最好,这样,也算是了却了咱们的一桩心事。阿渊过的好,咱们就能安心含笑九泉了。”
“九泉?咱们是九泉不收,冥府不入,神界不留,天地不容。”
“那也太……惨了!怎么能混到这种地步呢……话说你何时把躯壳还给我,我还要去给阿渊办事呢!办大事!你占着我的壳子,我没法动……”
红眸女子闻言,倏然一扬袖,一抹红光从长灯的躯壳里抽离出来,长灯身子一抖,终于得以行动自由。
“呼,终于回来了!”低头整了整自己的衣裙,揉揉有些撑的小肚子,深深吐了口气,随即再蹲下来,将喝的昏昏沉沉的莫婠从地上扶起来:“婠婠,婠婠你慢点,当心别摔下去了,我送你回长紫阁。”
——
深夜,玹华合衣躺在床上久久难入梦,一缕清凉月光从纱窗外洒了进来,少时,门忽然被谁撞了一下。
玹华警惕的睁开眼,起身瞟见门外有抹怪异的影子,紧拧眉心,心怀疑虑的一把扯下屏风上的外袍,扬衣披在肩上。
一步步轻轻迈近房门处,见那影子还靠在门上,玹华暗暗于腰后摸出一把匕首——
门猛地拉开,却是一抹白影扑撞了进来。
“阿婠!”玹华一眼便认出了她,手上匕首刀刃往后一藏,刀柄朝前,顺势将匕首重新插入了刀鞘。
匕首从腰间扯了下来,丢在一旁,玹华及时上前半步,接住了莫婠扑过来的纤瘦身躯……
“阿婠,阿婠你怎么了?”
莫婠撞进他怀中,浑浑噩噩的昂头看了他一眼,瞧清楚抱住自己的人是玹华了,这才安心的继续留在他怀里。
“我、和扶桑、唔,长灯,对,是长灯,现在叫长灯,我和她在一起,喝了好多好多酒……其实,也不算多,就一壶,一壶而已。然后我就成这样了,好晕,好难受,好热……阿玹,我以为长灯会将我送回自己房间的,谁晓得,她竟然不认路!把我送到这里来了,我、我方才也没看清门,就、就怎么推,也推不开,谁晓得是跑到你门口了……”
“傻瓜,你都伤成那个样子了,怎么能再喝酒呢!”大手往她背上摸了摸,力度很轻,他柔柔问道:“身上可还疼了,背后和前胸的伤口,可包扎住了?”
莫婠摇摇头,糊里糊涂的,整个人都扑进了玹华的温暖怀抱里,“阿玹,你别担心,我们神仙,是可以自行痊愈皮外伤的!林渊给我疗伤了,我的身体现在很好,很好……就是这个壳子,不大顶用了。可能撑不了多久,就要被换掉了……”
“神仙……”玹华搂着莫婠,竟是心弦一颤。
她果然是神仙,不是妖,不是魔,是神仙……
将怀中的小人儿打横抱起来:“我送你去房间休息,你这一身酒味,着实像是喝了不少酒。老实告诉我,到底喝了多少,是和谁一起喝的?为什么要喝酒,就算是已经痊愈了,可身为女子,还是应该少喝一些酒水,那东西,对女孩子身体不好。”
“我不要去房间休息。”莫婠神识不清的抱住玹华脖子,不同往常的窝在玹华怀中撒起了娇:“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抱着你,我想睡你的床!”
玹华陡然狠狠一震。
她、今夜怎么了,为何……突然与他这样亲近。
房中未曾燃灯,仅能依靠两缕稀薄的月色勉强看清她脸上的红润娇美,贪婪温情之色。
看起来,他的阿婠醉的不轻。
“你要,睡我的床?”好脾气的贴近莫婠一些,温热的吐息扑在了莫婠的耳根处,他故意温言细语诱着她:“阿婠与我,男女有别,你在我这里过夜,不合适。”
“有什么合不合适的,左右这整个重歆楼都是我的!”莫婠任性的将头往他怀中蹭了蹭,“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她竟然承认了他是她的,他甚是惊讶,甚至还有几分暗喜。
趁着她醉酒,玹华温声问道:“那,我是你的,你也需是我的,你可愿意给我做皇后?”
“我愿意和你在一起,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阿玹,我喜欢你,想和你成婚的那种喜欢。”
她说的每个字,都像雨点儿一般,滴滴砸进他的心田,令他激动欣喜。
“我也喜欢阿婠,一直都喜欢阿婠。”抑制住心底的澎湃心潮,他将莫婠抱回了大床前,俯身把莫婠放在软被上,伸手欲要给莫婠遮一层薄棉被,莫婠却睁开了水雾弥漫的一双美眸,可怜兮兮的鼓腮,两手抱住他的手,柳叶眉头压的很低,小脸上蓄满了委屈之情,眼角愈发湿润,似是立时便能给他挤出两颗珍珠来。
他借着入屋的朦胧月色,有幸头次看见莫婠对他展露出这个表情,不是胸有成竹的一楼之主,不是平静镇定,稳重自持的白姑娘,而是此时此刻,只属于他一人的撒娇小媳妇……
莫婠这样,他控制不住的抬起左手,用指腹摩挲了几下她的小脸蛋,疼爱有加,宠溺无比的浅声询问:“阿婠这是怎么了,为何,用这种眼神看我?可是我哪里,惹你不开心了?”
莫婠往他掌心里蹭,乖巧如斯的憋屈道:“阿玹,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他忍俊不禁:“什么?我何时说过,不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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