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陈澜真的可能是柳夫人的儿子,是柳家失散多年的小少爷?”
夜间,月魄坐在莫婠的身边,兴致冲冲的说起白天在堂上的所见所闻,莫婠端着一盏茶,边饮着,边品一炉新制的梨花香。
梨花香散入空气中,竹帘被侍女轻轻打下,展出一幅春风十里,美人翩然起舞的寥落绚烂花景图。
月魄连连点头:“是啊!不是可能,是绝对是!那柳夫人却也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人,柳老爷尚在犹豫不决,不知所措间,是柳夫人,一把捞住了陈澜的手,拔下头上的金簪,一下就刺破了陈澜的手掌,让上官师爷取了一茶碗雨水,当堂便将那血给接进了雨水茶碗里,转头又把柳老爷的手指也给刺破了,两人血往那水中一聚,未过多久,就融为一体了。于是就这样,柳家找到了被拐走的小少爷,柳夫人寻到了失踪多年的儿子。
更稀奇的是,这柳家与谢家,原本便是有桩娃娃亲在。若不是当年柳家小少爷被人拐走了,谢柳两家也不至于翻脸,谢家的小姐,便该嫁给柳家的小少爷为妻。哎,这兜兜转转,有情之人,却是早便注定该成双成对,共结连理之人。这命运啊,天意啊,太捉弄人了。当年要没有柳家小少爷不见这一茬,谢柳两家联姻,可是门当户对,锦上添花!柳家小少爷文采斐然,谢家小姐谦恭温顺,这该是桩多么完美的婚事啊!”
莫婠翻着手头的书,悠然道:“并非是老天捉弄人,而是人生哪有十全十美过。谢柳两家,可都是当地的大户,从风水上来讲,穷不过三代,富也不过三代,可你看看,这谢柳两家,都已经风光无限多少代了。到了柳家老爷与谢家老爷这一代,哪个不是靠着祖荫庇佑,打一出生便荣华富贵,一直到这个岁数?所谓有舍便有得,相反,有得,便也要有舍。谢家失了个女儿,柳家绝了二十年的父子亲情,这算是上天要他们付出的代价了。”
“可……柳家少爷算是失而复得了,可谢家小姐……谢小姐是谢家唯一的女儿,谢小姐若是走了,那谢家岂不是没后了?”
“非也非也。”林渊捧着一坛子酒水,不知打哪冒了出来,惬意潇洒道:“方才我随手一算,算到谢家不该绝。”
月魄好奇的眨眨眼:“不该绝?难道谢老爷……也在外有私生子?”
“啧,你这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呢!龌龊,真龌龊。”林渊捧着酒水坐过来,月魄委屈鼓腮:“那你告诉我,不该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难道是谢夫人这么大岁数了,还、还能生?”
瞧着月魄一脸亢奋的模样,林渊黑了脸:“为何你的想法,如此奇特?竟总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地方……”
月魄吐吐舌头,“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就、别卖关子了!”
林渊昂头灌了口酒,大发慈悲不吊小丫头胃口了,如实说道:“我说的不该绝,是因为谢家有个近亲,算是谢老爷的堂兄,他啊,儿子虽已成亲多年,但儿媳妇,一直没与儿子同房。他儿子,也心不在家,在外面的青梅竹马身上。前不久,那外面的姑娘,有了他儿子的骨血,他儿子央求他,想要休了家中的妻子,迎娶青梅竹马入门,好给未出生的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可他总是介怀那女子的家室,又嫌弃那女子身患顽疾,恐是活不久,所以就一直未答应。
如今那姑娘被安置在外头待产,谢家不肯认她,谢家的少夫人,又隔三差五的去骂街,那姑娘孕中受气,身子也越发孱弱了,算来,是活不了太久,有难产而亡的兆象。那孩子,未来也是入不了谢家的门的。我掐算到,那孩子与谢小姐的命格相补,八字相同,却多了一个偏宫,故而我想,那孩子九成就是谢小姐的转世之胎了。谢小姐今生与她父母的缘分未尽,与柳家上下的缘分,更是未尽,到时候提醒谢家夫妇一声,让他们将那孩子收养过去,那孩子,便还是他们的女儿,来日,可续谢柳两家香火。”
“可续两家香火?”莫婠放下茶盏,惊叹道:“你的意思,莫不是谢小姐与柳家小少爷,还有姻缘在?”
林渊郑重点头:“是,不但有,还是天长地久的缘分!只是得辛苦那柳家少爷多等十六年了,”
“十六年?那柳少爷,得有四十岁了吧?”月魄一脸难受。
林渊潇潇洒洒道:“肤浅,年岁这个东西,重要么?只要两人心中有情,便是相隔十岁二十岁,又有何妨。”
莫婠扶着脑袋摇头唏嘘:“这个结果,固然好,只是这个命格,也写的忒是狗血了些!”
“哎,你也不看看这命册,都是出自何人之手……虽说天下苍生可自成命薄,人之命,最开始都是由天而定,无需他亲手一个一个填补上去,可他有更改校正之权,更有重撰之力,这么狗血的爱情故事,像他的手笔,像极了!”
莫婠轻叹:“怪不得被贬下凡遭雷劈,真是缺德缺到家了!”
月魄在一边听的略为迷糊:“什么贬下凡,什么遭雷劈啊?小主人你们说的话,我怎么越听越不懂了呀。”
莫婠扶额清闲道:“无妨,你不需要懂……这的确,是个很深奥的问题。”
“暂时还是别说别人了,说说你吧,我有预感,你最近要有大麻烦了。”林渊故作神秘的道。
莫婠慵懒抬眸,“我?我能有什么大麻烦?莫不是哪个家伙活的不耐烦了,又打算生什么幺蛾子来骚扰我吧?”
“嘁,你也好意思说别人骚扰你。别人来寻仇,寻的不是你的仇,却被你给折腾的浑身是伤,你啊,真是不打算给别人留活路。想来那人,一时半会是不敢再来生事了。我说的大麻烦,可不是指其他人,而是指七娘子……”
莫婠听不明白:“七娘?她怎么了?”
林渊捞捞袖子道:“今日我遇见七娘子的时候,正听七娘子在嘟囔你与玹华老弟呢!说是玹华老弟,不但与别的姑娘纠缠不清,还妄想引诱你,她以前确实觉得你与玹华老弟性子挺合,适宜做一家人,可现在,玹华老弟又有孩子,又有个纠缠不清的对象,整日还同你眉来眼去,搂搂抱抱,她看着委实不放心,唯恐你年少天真,入了玹华老弟的局,被玹华老弟骗了感情又骗了身!”
“咳!”莫婠被一口茶水呛住,煞是意外的反问:“她怕我被骗了感情,骗了身?笑话!本座是那样的人么?阿玹是那样的人么?她着实多虑了,这个七娘,整日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呢!我看她这几日就是太闲了,所以才会胡思乱想!”
“哎呀,人家不也是担心你……不过我挺好奇一件事的,我来重歆楼这么久,往日也没看见玹华老弟与谁有牵扯,多说一句话啊,七娘子口中的纠缠不清,又是何意?”林渊若有其事的贴上来查问。
莫婠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阿玹身边平素里称得上纠缠不清的,也就只有我一个了……”
“听七娘子的话意,似乎是玹华他,被捉到与楼内哪个姑娘亲近了……若不然,七娘子也不会生这么大的气,突然对玹华这么有意见。”林渊说着,目光还往月魄那里瞟,月魄见之忙是摆手辩解:“不是我不是我,绝对不是我,也不可能是我!我整天都见不着赵公子的面,你可不要冤枉我。楼内来的这几位男子,我唯一可称熟悉的,也就只有张如枫、呃刺史大人了。而且我们是正正经经的说话,正正经经的相处,正正经经的接触,纠缠不清这个词,可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林渊抿了抿唇,继续揣测:“那说的会是谁呢?我也没见他与旁的女子说过话啊!”
莫婠也糊涂了,月魄心虚的往一排竹帘后瞟了瞟,咽口口水,没忍住同林渊八卦道:“我知道七娘口中人,是谁。”
林渊心下一激动:“哦?是谁?”
月魄捂嘴:“可我不能说……我答应过七娘,乱说割舌头的!”
莫婠吸了口气,压低声,提议道:“你同我说,我不是别人,所以也不算是乱说,你和我说,是不会被割舌头的!”
月魄本就已经憋不住秘密了,听莫婠这般一解释,瞬间便不怕了。朝左右两人招招手,示意凑近点。
待莫婠与林渊附耳过去后,月魄方悄悄与他们耳语:“是无心……”
答案令莫婠颇为出乎意料,“什么?”
林渊也接了句:“啥?怎么会是她?”
月魄皱眉坚定道:“真是她。七娘同我说过,两人都抱一起去了!他们亲近的时候,被七娘撞了个正着!之前七娘似乎也同小主人提过这件事,可小主人坚信赵公子,便也没将这事放进心里。原本我也以为,七娘那是误会了,可能两人之间,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切只是巧合,只是碰巧……可后来,我见那无心,的确对赵公子格外上心,赵公子对无心,也不同旁人。
小主人你没有发现么?这楼内这么多姑娘,赵公子从未主动登门造访过哪一位,却接二连三,去了无心的住所好几回。若没有什么特殊关系,赵公子又怎会偏偏如此殊待无心。还记得赵公子出青州城采灵药那回,赵公子打马离去,无心没有赶上送行,却躲在大门后偷偷哭了起来。还有啊,上次你们从城外回来,赵公子不是受伤了么,当晚赵公子就去寻无心了,无心还亲自给赵公子上药了。”
“竟有这事?”莫婠倍感震惊,然震惊之余,还不忘有备无患,悄然施了个小法术给身子周围添上一层淡淡的结界。
林渊一惊一乍的抬声:“还真有纠缠不清的?还是那个,长得最好看的?”
莫婠狠狠拧了林渊一把,“小声点,你要嚷嚷的所有人都听见吗!”
林渊一愣,赶紧捂住嘴,不敢再出声。
月魄脸一沉,不悦问道:“最好看的?你是说,她比我好看?”
林渊听月魄这语气,立马会意了月魄的心思,果断改口道:“曾经是最好看的,现在你才是最好看的!”
月魄闻言,这才心情好了些,“算你识相。”迫不及待的再凑近莫婠说道:“原本这些事,七娘是让春雪冬月看着的,可无心身边有个喜鹊,很不好对付,赵公子过去的时候,喜鹊都是站在房外帮忙望风的,要不是本姑娘机灵,提前藏在了无心房中的衣柜里,哪能亲眼瞧见这些事……
赵公子对无心,倒也还生疏,只是无心待赵公子,真是体贴入微。我与无心共处了这么多年,倒是才发现,无心这么有心计。这些事,我怕让七娘知道了,七娘会对赵公子不利,所以至今只同你们两个说过,小主人你们可不许出卖我!”
莫婠皱眉,看了林渊一眼,“自然,你放心,此事必然不会从我们两个的口中泄露出去。不过,依你之见,你觉得无心对阿玹,是否为、男女之情?阿玹,又是否当真,对无心有些意思?”
月魄想了想,纠结道:“这个还真说不准,赵公子与无心,说他们没有那个意思吧,他们有时候的行为,又很亲密,不似正常交往,说他们有那个意思吧,又总感觉,他们之间少了些东西。尤其是赵公子,分明就是对小主人更好些,而且赵公子至今,和无心之间,的确没做过什么越轨之事……至少我亲眼所见的那些,并不算过分。”
“哎,想不到,再清高的人,入了这凡尘,也会沾染些世俗气息。”林渊昂头灌了一大口酒,半是打趣的安抚莫婠:“你啊,也别多想,不过这世间男人么,有多少个真正能忍住不偷腥的?男人总是难免会对更新鲜的事物产生兴趣,他以前再怎么清高,现在的他,终归也已经成了凡人,入了凡俗。沾染了凡气,自会,心性有所改变。可我以前还真是没有看出来啊,这赵玹华表面一身正气,不屈不折,实则骨子里,竟也是个风流种。”
“事情没有得到确切的真相前,咱们还是不要妄加揣测。他对无心有情也好,无情也罢,都不是咱们能管的事情,私下窥探他人隐私,非正人君子所为,我以后会想办法将春雪冬月给撤回来,不许她们再监视阿玹了。”
“啊?其实七娘这样做,也是为了小主人好。毕竟事情早些搞清楚,也早些让小主人心里有个谱。”月魄轻轻解释,莫婠却掂起茶盏,散漫的抿了口茶,“无需什么谱不谱的,我向来最不喜欢拐弯抹角的去办事,更何况我相信阿玹,他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我信他的人品,我想他与无心之间,肯定还有另一层不为人知的关系。待下次寻到合适时机了,我亲口问问他,便是了。”
月魄忍了忍,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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