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来不及反应，男人便又一把钳住了谢小姐的脖子，将谢小姐挟持进怀中，染血的桃木匕首重新抵上那浑身已经泛着虚光的女子脖颈，男人嚣张狠笑道：“都别过来，别过来！你们胆敢靠近，我就杀了她，让她彻底魂飞魄散！”

“公子！”陈澜惊恐的凝望着陈涵，摇头轻声劝说道：“你别这样，别再一错再错了！放了谢小姐，她是无辜的！”

“无辜，呵，她才是所有事情的起始，没有她，我就不会走到这一步！她该死！”手上匕首又往女子脖颈切深几分，男人怀中的谢小姐面色苍白，一双手紧紧捂住流血的腹部，浑身上下洒满了虚光，羸弱的被他控制着，动弹不得。

“公子……”

男人根本不想再听陈澜的劝，厉声道：“什么都别说了！放我走，放我走！不然我就杀了她！”

谢柳两家的老爷夫人也都被吓得面如纸白，柳家夫人捏紧拳头，盯着谢小姐脖上那渐渐溢出来，染湿胸前衣襟的鲜血，出口坚定道：“放了我闺女！我给你做人质！”

“夫人！”柳老爷骇然，谢家夫妇亦是摇头：“不要……”

张如枫拧眉紧张站起身，打量着堂下情势，暗中朝上官垒使了个眼神。

上官垒轻轻点头，悄然撂下笔墨，钻进了重重黑纱中。

男人倒也算是聪明，笑笑戳穿道：“我要你这个老不死的做什么？我只要这个女人，若你们不放我走，我就让她给我陪葬！”

谢小姐被挟持着，脖间的血色越来越深，泪眼朦胧凝望着柳夫人：“娘，我怕，娘……”

柳夫人咬咬牙：“好了闺女，别怕，娘这就来了。”

公堂外的莫婠站在一众百姓队伍中，徒手捏着核桃，看了眼堂上一步步开始挟持人质往外退的陈涵，低声与蠢蠢欲动，同周遭百姓一样，集中精神，担忧不已的玹华道：“别着急，他跑不了的。”

玹华低眸：“你怎么知道？”

莫婠指了指天，“要下雨了。”

“嗯？”玹华不甚解其意。

莫婠吞下一块核桃仁，丢了果壳，拍拍手道：“要下雨了，便该打雷了……”

举头三尺有神明，凡间收拾不了的人，自有天收。

堂上的柳夫人徐徐迈近陈涵，企图争取机会，“放了她，她只是个鬼，你杀了她，是没有任何好处的。我是人，我给你做人质，我在你手中，刺史大人不得不忌惮……把我的女儿还给我，给我……”

上官垒出现在陈涵的身后，握起弓箭，搭弓拉开，箭头正瞄准陈涵的后背……

倏然堂外风起，骤有大雨降下，伴之而来的，是道惊雷霹雳。

围观的百姓们恐是万万没预料到，陈涵最终，是被老天爷给抢先一步劈了……

公堂内再次混作一团，莫婠撑开碧色云海花的油纸伞，遮在了自己与玹华的头顶。

冷风袭得莫婠一袭绯红衣衫飘逸飞舞，抬头眉眼如初的轻声道：“好戏已经收场了，这雨会越下越大，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玹华想了想：“好。”从莫婠手中接过油纸伞，“你穿的太薄了，当心冻着。”

莫婠挎住玹华的胳膊，眸光无意扫见了另一个角落里，藏着的撑伞而立的月魄，意会的弯唇一笑：“不冷，我不怕冷，倒是你，身子这么差，须得注意保暖。”

“我还好，我也不怕冷。”玹华换只手撑伞，伞面往莫婠那里遮了遮，有意更贴近她，温和爽朗道：“现在风寒，你多往我身边躲躲，我给你挡风。”

“你给我挡风，倒也挺合适的，你比我个头高，站在我身边，的确可用来遮风……可这样对你，未免太残忍了些吧？”挎着玹华，与他一起往府衙正门方向走，“美人儿，是用来心疼呵护的，可不是用来遮风挡雨的，这叫，暴殄天珍！”

“美人儿这个形容，应该是用在你身上的吧？阿婠，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乱用形容词，这样，在下心里会很不爽的！”

“美人儿又不是只能用来形容女子，历朝历代容颜俊美的男子，民间不也叫美人儿吗？怎么，你不喜欢听我叫你美人儿啊？可你就是美人儿啊，美人儿的腰，都是这么细……”莫婠说着，还厚颜无耻的伸出魔爪，去摸玹华的细腰。

不得不承认，玹华的腰，是真的挺好看。又细，又紧。当初她在九重天初见他的画像时，便觉得那个腰，细的让女人羡慕，让男人嫉妒。尤其是穿上束腰的仙袍，简直养眼的不行。

以前只单纯觉得这腰好看，自打上次挠他痒痒，摸过之后才发现，这腰不但好看，还好摸，摸了一次，还想摸……

索性玹华也不嫌弃她，索性就是摸个腰，搂个腰而已，无伤大雅。

莫婠也是今时今刻才明白，从古自今，为何会有那么多愿为公子一笑，赔上性命的神仙妖魔了。也明白了，为何仙家的一族女君，都喜欢养长相俊美的男宠，都那般贪好男色……原来，贪好绝美无双的男色，真是一件特开心的事……

只是，司命这种男色已经不能同普通男色相提并论了，司命一人，抵得上外面千千万万的美男。

若得司命，万千男宠，皆可做浮云！

风雨中撑伞的玹华无奈纵容着莫婠的胡闹，被她摸得有些痒，赶紧告饶道：“好阿婠，你别闹了，我、有些痒。”

“痒你就忍忍……再让我摸摸，我还从没摸过这么细的男人腰。”

“那你，以前摸过什么样的男人腰？”

“我以前什么样的都没摸过。”

玹华暗暗松了口气。

莫婠又补充道：“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脾气好，任我欺负么？再说别的男人，我也看不上啊！非亲非故的，我去摸人家腰，人家非得骂死我才是。更何况，我是个有原则的姑娘，别看我同你相处，如此不拘小节，我与别人相处时可是十分板正，规规矩矩的。别人给我摸，我都不摸呢……现在摸你，不也是想着你不是旁人，又不会嫌弃我，所以我才会稍稍胆大了些。”

玹华勾起唇角，心里舒服多了：“你啊，就是仗着我宠你。”

莫婠愣了一愣，续而又极快反应了过来：“对啊，我就是仗着你纵容我。谁让，你乐意呢！”

“我倒是真乐意，一辈子宠着你，纵容你，让你仗势。”

莫婠低头莞尔一笑：“好啊，我记住了，你说过的话，可不许反悔了。”

“……当然。”

莫婠抱着他的胳膊，心里暗暗开心：“阿玹啊。”

“嗯？”

“我的小说册子，你何时能给我补完啊？”

某人忍俊不禁：“还惦记着这件事啊？”

莫婠重重点头：“那当然！我当初把你偷来，就是为了这件事。那书里，可是有我这辈子唯一的遗憾，你不把书补全了，我会抱憾终身的！”

“嗯，好，过几日，我便动笔。若是补得不好，阿婠可不许动手。”

“好好好，我保证，绝对不动手。还是阿玹最好了！”

人间的雨越下越大，雨点儿吧嗒吧嗒砸在碧海徜徉的油纸伞上，莫婠与玹华相伴行过一座牌坊时，莫婠却先敏锐的察觉到了身后有人在暗中跟随……

“阿玹，后面那些人，你认识么？”莫婠挎着玹华的胳膊，面不改色的低吟问道。玹华这才留意到有人在跟踪他与莫婠，悄然扭头扫了眼，瞥见尾随的那名身着布衣，却手握短剑，动作麻利的男人因他的回首而顿足，刻意压低了头上戴着的斗笠，稍稍侧身，有心遮挡自己容颜，玹华沉思了片刻，回答道：“不认识，但……有七分可能，是冲着我来的。”

“冲着你来的？”莫婠微惊：“你怎么知道的？”

玹华从容解释道：“看他的走路姿势，和拿剑的习惯，还有如此敏锐迅速的反应，可见，他是从京城来的。你年岁尚小，即便是有人针对重歆楼，也用不着找这等凶狠货色来对付你。往日我没见你在外树过多少敌，所以这杀手，肯定不是冲着你来的。我消失已有两三个月了，京城那边，定是已然得知了消息，算算日子，那些人也该找来了。”

莫婠略懂的点了点头，猜测道：“不会，又是你那个弟弟，派来的人，安排的好事吧？”

“除了他，也无旁人了。”玹华把胳膊从莫婠怀中抽出来，复又圈在了莫婠消瘦纤细的腰身上：“对不起阿婠，未来的这些时日，怕是要劳你与我一起，战战兢兢，担心受怕了。是我连累了你，是我不好。”

莫婠宽和大度的摆摆袖子：“哎呦，你和我，谁跟谁呀！我们两人间的交情，还用得着说对不起么？来就来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当是给这平淡的日子，添些乐趣了。不过……既然麻烦都找上门来了，你还是要万事多加小心才是。以后若无大事，尽量不要出重歆楼了，在重歆楼里，在我身边，我保护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阿婠，我给你添麻烦了……阿婠，谢谢你。”玹华撑着伞，深情道。

莫婠抿唇一笑，安抚的拍了拍玹华握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当务之急，还是要想法子，甩掉那些人才是。我仔细听了下，来者，至少有六人。”

“前面有个小巷，巷子里有棵百年梨花树，我们去躲一躲。”

“嗯，也好。”

雨幕深深中，玹华带着莫婠隐入了一条巷子里。巷中梨树已然缀满了果实，梨叶青密，梨子泛黄。

玹华单手撑伞，手臂搂在莫婠的腰上，踮脚运起轻功，带着莫婠一个飞身，便轻盈的落在了参天的梨树枝头上……

青密的枝叶挡住了大雨砸落，亦是隐去了莫婠与玹华的身影，玹华合上伞，将碧伞随手置在了一根短树杈上卡着。未几，那尾随的小尾巴们便皆是进入了巷子，几人碰头，却在巷中不见莫婠与玹华的踪迹，领头的小尾巴伸手拿下头顶斗笠，面目清秀，却眉宇间透着一股子狠气，分明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容颜，可眼神中，言语里，却充满沉稳繁复的沧桑复杂感。

“怎么回事！人呢！”

尾巴甲低着头，上前回话道：“首领……我们明明跟的很紧，可那两个人，一进巷子一晃眼就不见了，仿佛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属下们这才跟丢了。”

“废物！两个大活人都能跟丢，你们还能做什么！”

尾巴乙又上来抱拳：“首领，咱们跟的人，到底对不对，还尚未可知，我等皆是觉得，只是像，却又与往前的那位，有些不同……那位以前可是连个宫女的手都不碰，而方才我们见着的人，却与一女子十分亲近，从背影上看，确实很像那人，可从与那姑娘的亲密行为上看，又不像……会不会，是咱们又认错了？”

“不大可能，我见过他许多次，他高高在上，纵然沦落凡间，身上的气质以及行为举止，都还是不曾变的。那个人，我瞧着有八分像他……若真是他，我们跟丢了，也是解释的清楚的。毕竟那位的武功，在你我所有人之上，他内力深厚，武功高强，说不定是咱们在哪个时候，无意暴露了踪迹，惊到了他，所以他才会故意引咱们到偏处来，以他之力，带个姑娘悄无声息原地消失，简直是轻而易举！”

“那首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查，一定要查到他的容身之处！王爷可是下了死令，这次，不可再失手了，否则咱们所有人，都得向王爷，提头去见！”

“是！”

“王爷？”莫婠有兴趣的低低沉吟，玹华单手搂着她，与她一起站在青叶深处，眸眼沉黯的静听他们盘算着如何对付自己。

倏然一阵风吹过，不远处的枝丫上有枚熟了的梨子身子一摇，挣脱树枝，坠落了下去——

梨子从玹华的视线里坠下，玹华一震，来不及出手，却见那坠下去的梨子，竟一眨眼间，定格在了半空……

黄梨子在半空悬着，玹华震惊之余，低头看莫婠，果然见到莫婠抬起的指尖，有银光盈盈……

莫婠昂头冲玹华笑了笑，继续施法，将梨子用灵力裹进了手中，东西落了莫婠的手，玹华拎着的心，这才放了下去。

“永安侯的人，最近也在四处寻找他，咱们行事，还是该低调些……只是首领，此事一旦暴露，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啊。”

“古往今来，成大事者，哪一个不是险中求胜！你若害怕事情暴露被灭九族，现在便可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