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州陈家夫妇被顺利带回青州城的第三日,府衙开堂审讯,刺史大人要亲自升堂断阴案的消息早一日便传扬了满城,因着官府素来都是断人间之案,百姓们皆是头次听见有断阴间冤情的奇事发生,故而都秉着看热闹、开眼界的初心,一大早便拖家带口的堵在府衙门口,只为见一见这千古奇观。
“哎,你也是来看刺史大人断鬼案的?”
“是啊是啊!听说刺史大人今日要提审阴间的鬼魂,断一桩两年前的冤案!提鬼审案这桩事,老夫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次听见!只是不知,今日这堂上所谓的鬼魂,到底是真鬼,还是假鬼。若是真鬼……真可谓怪事啊!”
“哎呦,都把咱们刺史大人给惊动了,可见八成是真鬼了!咱们的刺史大人以前都是不亲自断案的,这次搞这么大的声势,不可能是假的。咱们啊就等着拭目以待吧!不过我听说,今日要审的是名女鬼,那女鬼,还是咱们青州首富谢家的小姐呢!”
“谢家小姐不是早就已经嫁人了么?”
“我家小叔子在衙门当差,偶尔听得师爷提及两句,道是谢家小姐两年前就已经被她那个挨千刀的夫君,给活活抽死了!”
“抽死了?”
“对啊,死相可惨了,听说尸骨都断了两截!”
“呀,真是造孽啊!”
围观的百姓们凑做一团,纷纷唏嘘。
跻身进围观队伍最前排的莫婠与玹华闻言相视一眼,莫婠含笑道了句:“看来今儿咱们是能凑上一场好热闹了。”
玹华抬袖轻将莫婠往怀中拢了些,防着身畔那些百姓挤到她,低声嘱咐道:“看热闹归看热闹,别让人顺走了你的东西,也别让人伤着你。今日来凑热闹的百姓太多,万一磕着碰着,不好问责。”
“我知道了。”为让玹华安心,莫婠特意主动往玹华怀中贴了贴,“这样你离我近些,有你护着我,我就不会磕着碰着了!而且我今儿出门什么贵重物件都没带,就带了一包碎银子,还贴身放着呢,不会被人顺走的,你放心!”
玹华攥了攥莫婠的肩,无可奈何的轻怪一句:“你啊!”
莫婠欣然一笑,顺手从玹华的腰间摸过一张玄色帕子,捏住帕子擦擦脸,“怎么还不升堂,过一会儿太阳就该出来了,这个时节站在太阳下简直就是在遭罪……”
“如枫不是说了么,你可以在公堂后旁听。”
“可公堂后看不见正脸,这种时候,只能听声看不见人影,更煎熬!”
“真拿你没法子。”
正是闲谈间,忽有百姓高声激动道:“看啊!青州首富谢老爷与青州第二富柳老爷他们都来了,还有谢夫人柳夫人,看来今日要断的案子,当真与谢家有关!可柳老爷夫妇,怎么也来了?”
玹华与莫婠听言亦是朝身后方向看去,只见一前一后赶至的马车上从容下来了两双人。
前面那辆马车,下来的是谢老爷夫妇。
后面的,自然便是柳老爷夫妇。
冤家聚头,势必要红眼一番。
谢老爷牵着夫人的手,面向缓缓走至眼前的柳老爷夫妇,冷哼一声,面色严肃道:“看来你是存心不想让我们两家好过了!扳不倒我谢家,便要对我的女儿女婿下手,好,今日我倒要看看,你柳正沿到底在搞什么鬼把戏!”
“是不是鬼把戏,咱们一会儿公堂上,自然可见分晓。谢知凉,你会后悔的!”柳老爷亦是言语半分不退让。
两家老爷见面正锋芒相对着,谢家的夫人却先主动上前两步,满眼愧疚的朝柳夫人屈膝一礼:“姐姐,许久未见,你可还好。”
柳夫人轻颔首,低垂着眸眼,神情悲怆,“好,自然好。怎会不好。”
“姐姐,我对不起你。”
“时隔多年,这句对不起,太晚了。”
“我知道……我知道,回不去了。”谢家夫人难过的咬咬唇,目光落于柳夫人怀中那盆姚黄牡丹上,眼中一亮,换个话题新奇问道:“姐姐这盆牡丹,开的可真好。”
“你,喜欢么?”
谢夫人点头:“喜欢。初见还有一股子,亲切感。”
柳夫人伤怀叹息:“亲切感,是啊,怎么会不亲切,十月怀胎,捧在手心朝夕相处十几年的孩子,如何没有亲切感?”
“妹子、你这是何意?”谢老爷蹙眉,想要发怒,却看在那人是柳夫人的份上,强行憋下了怒火:“他这个老东西分不清轻重,你也跟着胡闹么?非要故弄玄虚,让两家颜面扫地才好么?什么断鬼案,我不信,我女儿还好好活在世上呢!你们怎么能,怎能、咒她死呢?”
“谢哥哥……”柳夫人哀然哽了哽,捧着怀中那盆牡丹花,低头温柔看它。“你觉得,我是那种装神弄鬼,无事生非的人么?你觉得我们夫妻两个,会丧尽天良到、对孩子下手的地步么?”
谢家夫妇倏然惭愧,暗暗相视一眼。
柳夫人牵强扯出了一抹笑,“是是非非,真真假假,进了刺史大人的公堂,便自有分明了。”将牡丹花送到谢夫人的怀中,“这花儿,该由妹妹来抱,妹妹,抱好了。”
似交给了她一样顶重要的物件,柳夫人目光坚定,谢夫人却对着那盆盛放娇嫩的牡丹花不知所措了。
柳老爷抓住柳夫人的手,冲着谢老爷冷哼一声,不屑道:“夫人休要同他们解释这么多,一会儿自有他们后悔的时候!谢家老东西,你等着,用不了多久,你就会肠子都悔青的过来找我认错了!我等你朝我磕头谢罪!”
谢老爷目眦欲裂:“你做梦!”
远处的莫婠摸摸下巴,轻声调侃道:“都这个时候了,这两家还在拌嘴,真是冤家路窄啊!”
玹华不解问道:“阿婠怎么知道他们在拌嘴?”
莫婠耸耸肩:“这模样,瞧着不明显么?两位老爷都一脸凶样,两位夫人也都一脸伤怀,肯定是吵起来了。”
再说莫婠可是神仙,纵是与两位老爷的马车相距甚远,可她依旧能清楚听见双方到底在争执些什么。
这就是当神仙的好处,耳聪目明,即便听不见,看不清,她也还有后招——读唇语。
说来读唇语这门学问还是暮南帝君传授给她的,当年她还没有胆大包天的敢扇暮南帝君巴掌,凤凰神也没有因为那只小凤凰与暮南帝君决裂,为暮南帝君而死,一切,都尚是最美好的光景。
彼时暮南帝君也还是凤凰神手下的部将,与她莫婠算是同僚的关系,暮南帝君还不是暮南帝君,与她一样,被人称为将军。本该平起平坐,奈何暮南帝君的哥哥是祖神亲选的八荒正主继承人,身为未来天君的弟弟,暮南帝君当年是最有希望做储君的神,碍于这一点,莫婠在身份地位上,不得不低暮南帝君一头。
当然莫婠自个儿也晓得,她本就不如暮南帝君功力深厚,功绩卓越,修为高深,是以屈居暮南帝君之下,她也心甘情愿。
只是当时天界诸神之间的关系,并不似现在这么疏离。同为凤凰神手下将军,莫婠与暮南帝君也同生共死过几遭,两人相处,姑且也可算是个好友。暮南帝君寻莫婠帮忙时,莫婠向来都是尽力而为。而莫婠寻暮南帝君帮忙时,暮南帝君亦是从不推脱。
譬如有一次暮南帝君准备带人捣了一妖族的老巢,偏偏这妖族的头头看上了莫婠,为了将那妖族一举攻破,暮南帝君便趁机请了莫婠去色诱,莫婠那会子玩性大发,一口便应了下来。可妖族之君向来三心二意,难以忠情于一人,莫婠隐姓埋名化成美人在那妖族王宫只待了半个月,那妖怪头头便移情别恋,爱上了另一个鲤鱼妖。
莫婠素来都是副不服输的性子,与暮南帝君会面时先是纠结了一阵自己到底何处不如那鲤鱼妖,又逼问了暮南帝君许久,自己是不是长得不好看,容颜衰老了。后又对着暮南帝君骂了那个妖怪头头半个时辰,暮南帝君被她吵烦了,便把读唇语的本事传授给了她,方便她窥探敌族机密。
莫婠学会了读唇语之后,才发现那鲤鱼精竟然是妖怪头头打小就失散的亲妹妹……而妖怪头头对这个亲妹妹,也是打小就心怀不轨。于是妖怪头头好不容易寻到妹妹了,就把妹妹给不顾伦理的占有了,并给予了她万千宠爱,又为避免族中人说三道四,他便没将鲤鱼精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只让鲤鱼精以他妃子的身份,留在王宫……
莫婠得知了这件事后,震愕了许久许久。
也亏得妖怪头头对他亲妹妹有贼心,且爱的深沉,这才让莫婠有机会与暮南帝君里应外合,灭了他全族……
现在想想,当初的暮南帝君,对她莫婠,还是挺仗义的!
现在好像、也仗义。
她自己也清楚,当年对堂堂一界帝君动手,是合该遭雷劈,魂飞湮灭的罪过。
若非他当机立断,把她贬下凡镇守人间,按着老天君那个宁肯错杀一百,不肯放过一个的性情,莫婠十足十是逃不了一死了。
……
见莫婠在发呆,玹华启唇唤道:“阿婠,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莫婠陡然回神,抬眸看玹华,缓了缓,莞尔一笑:“突然想起了一些,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觉得,有些许感慨,些许欣慰。”
“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玹华亦是想了一阵,复又弯唇轻喃:“少年时的事情,的确值得回味。”
莫婠扫了眼已经站定于公堂,分列两边的谢柳两家老爷夫人,“要开始了,这会子,当真要有好戏看了。”
“当堂断死案,还要死人开口亲自控诉凶手,若非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神仙妖魔,不是早就为世人所接受了么?一只鬼,半个妖罢了,说稀奇,无非是世人少见,说不稀奇,也该不稀奇。当鬼的,哪一个曾经没有做过人?”
玹华轻抬眉峰:“阿婠所言,极是。”
谢柳两家的人到了,青州刺史大人也该开始升堂问案了,说起来这还是张如枫来青州赴任以来,头一次现身于众目睽睽之下。往常青州百姓虽早便晓得新来的刺史大人是个明断是非,严正公明的好官,可府衙断案,非大案要案不公示,偏偏新刺史赴任这几年,青州出奇的太平,没有多少凶杀案,且发生的命案多是轻而易举便可查清原委的,府衙每个月前来击鼓鸣冤的百姓多是报的偷窃案、或是两家争吵伤人案,甚至丢钱丢狗案。
如此鸡皮蒜皮的小案,也泰半都是由刺史手下的那些小文官所主审,更谈不上公开审讯了。
而也因这一点,方导致新刺史纵然已来青州有些年头了,青州百姓十之八九,也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新刺史这会子就算光明正大的走在大街上,也无人能认出他的身份。
今日公审,刺史主审,百姓们早早围在衙门外等候,一者是为了凑一凑断阴案的热闹,一者,也是为了一睹新刺史的庐山真面目……
未几,堂后有衣着整齐统一的衙役提着木杖小跑出来,换去了原本守在大堂上的那班衙役,木杖哐的一声落地,续是有节奏的敲着地面,口中轻吟威武。
上官师爷换上一身新样式的白袍子,也从堂后慢悠悠的走出来,行到公堂右前方一处单辟的桌案后,矮身坐下,玉指提笔,无声的开笔、研墨。
大约又过了小半刻钟,张如枫身着玄色官袍,肃穆清雅的现了身,落坐于正堂,目光炯炯有神的一敲惊堂木,凝声沉呵:“升堂!”
木杖敲地声瞬间停息,谢柳两家齐齐跪地叩拜:“草民谢知凉,携夫人见过刺史大人!”
“草民柳正沿,携拙荆见过刺史大人。”
堂外百姓的哄闹声也渐渐平息了下来,张如枫瞥了眼堂下两家,清冷开口:“柳家递上来的状纸,本官已经看过了,经由本官亲自查证,现证明,柳家所递状纸,所上禀之事,属实。”
“属实?”谢知凉一惊,诧异的与之夫人相视一眼,不敢相信的摇头,难以接受道:“不、怎么会属实!若属实,那岂不是,我们的女儿,真的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谢夫人脸色一白,一个踉跄险些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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