玹华再次被她的言论给惊呛住，“隐疾……”

他自个儿哪里有什么隐疾了？

“皇帝没有妃子，二十三岁了还没娶妻，连个暖床丫鬟都没有，这不大正常。不是隐疾，又是什么？”莫婠挑眉打趣。

玹华深呼一口气，调整了心态，无奈道：“或许，是皇上他，一生只想娶一人。”

“一生只想娶一人？”莫婠昂头看漫天飘零的合欢花，倏然感慨：“可身为帝王，一生只娶一人，谈何容易。这世间，变化最快的，是人心。人心这个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一往情深是它，喜新厌旧也是它。当想得到的东西被自己攥进手中了，时日久了，便不新鲜了。等来日遇见另一样新鲜的东西了，便又开始一往情深，一心向往了。如此，那谁还记得，自己最早追寻前者时的样子……

凡人的一生，虽只有短暂的百年之久，但若真要将这三万六千五百多个日夜过完，又是一个很漫长的日期。谁也不能保证，这三万多个日夜，与自己同眠的仅有那一个。身为帝王，原本就有后宫三千佳丽的特权，作为一只明明可以每天吃到不同小羊羔的饿狼，他真的会日日守着一只瘦巴巴的羊羔忍饿度日么？有些事，一旦有了先例，便堵不住了。只可怜，有的人在可以选择的情况下，舍弃旧人，逍遥自在，快快乐乐，而有的人，唯能独坐到天明，抚着满宫冰冷的墙壁，了却余生。”

玹华的心亦是沉抑了下来，“人与人，不尽相同的。便是民间，也有夫妇相伴，白头偕老的先例。民间能做到，皇帝，为何做不到呢？譬如先皇，亦是一生只钟爱一人，与先皇后携手相伴二十余载，先皇后病逝，他亦随之而去……”

莫婠伸出一只手，接住落花。

敢情阿玹的专一，是家族遗传啊！

“那先皇，为何三个子嗣中，只有二皇子方是与皇后的孩儿？大皇子与三皇子，可都是妃子所生。帝王可以选择最爱哪一个，但不能选择，只爱哪一个。”

“可我，偏要只爱一个。”玹华倏然从后抱住了莫婠，莫婠一震，心绪瞬间大乱。

强撑着镇定下来，莫婠心跳加速的呢喃道：“你偏爱一个就一个呗，我说的是皇帝，又不是你……”

“我就是皇帝！”

“……”莫婠唇角弧度一僵，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更乱了。

“我不是京城来的商人，我就是本国之君。”他又重复了一遍。

莫婠连咽了两口口水，他能同自己坦白身份，着实是在她的意料之外……

他终于，不打算瞒着自己了。

他到底，还是最信任自己……

莫婠心乱如麻的僵在他的怀抱里，揣摩着自己该怎么回应他才是最好，然不及莫婠想好对策，一道浑浊的仙力便先向莫婠这边劈了过来——

仙泽靠近的时候，莫婠敏锐的立时集中了所有思绪，扭头一瞧，是道深青色的法力，目标正是玹华……

一只手赶紧往玹华的肩上一推，莫婠旋身离开了玹华的怀抱，身影一转，面对着玹华，以自己的背替玹华挡下那道灵力。

灵力本该击在莫婠的身上，但却被莫婠唤出的护体灵光强行挡下。一道灵力崩散，化作片片红色合欢花。

莫婠察觉到身后还有灵泽在涌动，这便证明，那人还不打算罢手……

趁着玹华还不明状况间，莫婠忽然主动抱住了玹华，带着玹华在漫天花雨下连连转了好几圈。

打过来的灵力道道皆被莫婠的护体神力催化，一重又一重的合欢花飘摇漫天。

几圈转完，莫婠懒得再同他浪费时间了，暗暗念了个决，利用周身护体仙泽，引动九霄天雷——

莫婠打算停下来时，脚下却是一个不稳，崴了一下。

见莫婠身子要倒下去，玹华赶紧伸出手臂一捞，将莫婠又给收入了怀中……

漫天花色浅浅，清风如旧，拂起两人如墨青丝，青丝相融，恍若同结发。

合欢花一片一片的往下坠着，莫婠仰着身子，傻傻昂头看那名比自己高半头的男子，桃花香如故，眼前人，亦如故……

在他怀中傻了没片刻，莫婠便忽听九天之上一个响雷，轰隆隆隆——闪电直落不远处的楼阁一角……

后来，莫婠看见楼阁拐角处，冒出了两缕青烟……

本是深情凝望怀中小人儿的玹华亦被雷声镇住，循声看过去，深觉奇怪的问了句：“今日，还没下雨呢，怎么就先打雷了？”

莫婠咽了口口水：“大约，是因为这几日，都是阴雨天，所以偶尔打个雷，也是正常……”

“……也对。”

大神引的天雷，劈下去，应该挺不好受吧？

看样子，那人八成，要被劈焦了……

——

朝霞院，长灯端着两盘子荔枝迈进院门，约莫是太着急回去品尝美食了，是以才没瞧见立于院中槐花树下，两眼瞪大，表情呆滞保持着拭剑动作的林渊……

眼见着小长灯端着果子，哼着小曲儿从自个儿眼前走过去了，丝毫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存在，林渊整个人如遭晴空霹雳——

“长……”欲要唤出声，又赌气的将剩下那个灯字咽回了嗓门里。没道理啊！长灯是最近眼神不好么，他林渊这么大一个人站在这里，如此风姿绰约，如此英俊潇洒，她竟然完完全全忽视了……

她的眼可真大！

林渊越想越生气，随手将手心握着的长剑给收了去，捏着白帕子回到石桌前坐下，打算等长灯一会儿老老实实滚过来寻自己。

“小白眼狼，跟着本神什么没学会，倒是将吃独食这门功夫学的炉火纯青了！”

“不对！也不对啊！本神自从接她来身边侍奉后，便再未吃过独食……哪一次本神有好东西，没有带她同分？那她这吃独食的习惯，又是同谁学的？将军？是将军么？对，一定是她！她素来最爱吃独食！长灯都跟着她学坏了！”

“哎，本神看那荔枝，又大又圆，实属荔枝中的极品，吃起来，一定很甜，很爽快吧！”

“小长灯，你一个人吃的完两盘荔枝么！也不晓得和自家神上分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吃吃吃，胖死你吧！”

瞄见手中洁白干净的丝帕，又想起这帕子也是长灯的，恨屋及乌，他不悦的把帕子摔在了石桌上，“和你主人一样，都不是个好东西！”挥挥袖子，“气死本神了，你等着，本神以后再也不带你去逛街了，再也……”

一句话未说完，却是先瞟见那玉白色的帕子上，绣着的一朵玉兰花——

玉兰花、玉兰……

花无甚新奇，只是花间的一簇红蕊，令他顿时神魂大乱，心绪难平了。

记忆复又回到十几万年前，彼时天界云海腾腾，落花蹁跹，玉兰悄然绽放于枝头，女子一只纤纤玉手伸出，接住了那片零落枝头的脆弱花色……

“师尊你，竟也会刺绣。”

“以前无聊，同月神学来，打发时间用的。”

“师尊绣的白玉兰花，为何是一簇红蕊？这一根根花蕊，高探出花盏，仿若一团烈火般，摄人心魄，却又妖冶至极……”

“嗯……因为为师有个习惯，那便是绣什么花，皆是红蕊，红蕊妖冶，却也适宜所有花。权且当做，是偷个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