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婠挑挑眉头，单手撑着下巴纵容他的没大没小：“对对对，你说的对极了。是我不该教丫头骂人，是我不该误伤到你。你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林渊一挥袖也在莫婠的身边坐了下来，十分主动的自己去拿茶壶杯盏，斟茶陪饮，“我才没你那么记仇呢，我林渊大度着呢，我林渊这是宰相肚里能撑船！才不会气坏身子。”

“是是是，你林渊最大度，最慈悲。”莫婠也抬起杯盏饮了口茶，“不过，说起来我也挺久没吃到糖葫芦了，改明儿上街，我去多买几串带回来。”

“糖葫芦有什么好吃的，夏日便该吃西瓜了！”上官垒的声音突然也从风亭外传扬而来，接上了莫婠的话。

众人循声瞧过去，只见上官垒抱着一只大西瓜喜滋滋的走过来，身后还跟着馋的直流口水的长灯。

“大人，白老板，赵公子林兄，这只大西瓜可是街上的刘大娘非要塞给我，好送给刺史大人享用的。我原本不打算要，可是架不住刘大娘热情，偏要给我抱着，还威胁我说，若是我不收，她便日日抱着西瓜前去府衙门口坐着，一直坐到等着大人您现身，她亲自将西瓜交给你，我实在没法子，又不能真让她抱着西瓜去府衙门口坐，便只好收了这东西，索性只是个西瓜而已，算不上民脂民膏。早便听闻今年的西瓜水多还甜，这个我已经洗好了，就等着送给大人切了！”

莫婠还是头一次见到西瓜有上官垒怀中抱着的那么大的，轻笑着道：“看来咱们的刺史大人，还是十分深得百姓爱戴，深得民心的。”

张如枫抿了口茶，摇摇头，“茶娘你可能不知道，那位刘大娘，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此番又献殷勤，不晓得是要本官去帮她收租，还是要本官去帮她找牛。”

莫婠低头偷笑，“那也不正好证明了，你刺史大人，是个平易近人，爱民如子的好官么。百姓连这点小事都要寻你，可见对你是有多么依赖。”

“依赖虽然有，但也经不住，她次次都要本官派兵去找牛找羊，查偷鸡蛋的贼，给狗接生啊。”张如枫长吁短叹的感慨：“本官粗略算了下，单去年一年，她家的鸡，跑了三只，羊丢了两次，牛下水不肯上岸一次，鸡蛋鸭蛋鹅蛋，分别丢了六次，其中鸡蛋碎了三次，鸭蛋孵出小鸭子一次，鹅蛋被邻居家的孩子烤了一次。

还有狗，难产了两回，丢钱丢了两次，本官那府衙，她月月都要去一次，每每都折腾的本官那些捕快，翻山越岭，踩着田泥去给她寻东西，查那鸡蛋鸭蛋鹅蛋，且逼得那群手上满是老茧的武夫去给她家狗接生，本官手底下那些人，现在都不敢再见着她，唯恐她家牛什么时候又难产了。”

莫婠与玹华林渊皆是大吃一惊，林渊甩甩袖子：“佩服啊，你大娘永远是你大娘。”

玹华喂着小丫头茶点，一语点明的问道：“所以，她这次又是什么蛋丢了？”

上官垒把西瓜哐的一声放在桌子上，西瓜出奇的没有裂开！

“哎呀，这次什么也没丢，不过，我听她的意思，是想送大人些什么……”

“送如枫些什么？她想贿赂如枫？”莫婠惊讶的张大嘴，上官垒拍拍衣裳尴尬道：“怕是，比贿赂，还要可怕！”

张如枫揉了揉额，“有话但讲无妨，不要吊人胃口！”

上官垒撇撇嘴角，寻个位置坐下来，同情的看向张如枫，“是这样，这位大娘家里呢，不是有个刚满十八岁的姑娘么？这个姑娘，当下也到了适婚的年岁，生的也是漂亮非常，浓眉大眼的，容貌全然不输富贵家的千金小姐，唯一的缺憾是，读书少了，认不得多少字，且性情懦弱，一见人，就脸红。”

“她莫不是想让本官给她择女婿？”

上官垒摇摇头：“这倒不是！”

张如枫默默松了口气。

“她是想让你给她当女婿！”

“……”

张如枫僵住了，对着那只大西瓜僵住了。

莫婠忍不住的笑出声，扶着脑门子笑的肚子疼：“一个西瓜，换个女婿！赚，太赚了！”

长灯站在林渊背后，俯身将手搭在林渊肩上，指了指那个西瓜，“我方才劈了好久都没有把它劈开，你有刀吗，咱们快动手吧，我怕如枫哥哥他反应过来了，这西瓜就吃不着了。”

一句话却也提醒了上官垒，上官垒赶着他家大人还被震得魂魄五分四散之际，赶紧对西瓜下手，“我记得离这最近的长紫阁，正厅里就有把削果子的刀，我现在就去拿！”

“不用了！”莫婠如及时雨一般开了口，目露精光的不怀好意一笑，捞了捞袖子：“谁说吃西瓜一定要用刀了？”一掌劈落在青翠的西瓜皮上，一刹那间，西瓜被莫婠的掌力震裂成了好几瓣——

长灯那个吃货最先拿了块啃，咬了一口后指着那红彤彤的西瓜果肉，兴奋至极，“好甜好甜，主人你太厉害了！连西瓜子都给震飞出去了！”

莫婠拍拍手，“那是自然，这天下就没有我不会吃的东西！”

上官垒搓搓手，亢奋道：“那还等什么，快吃啊！今年夏天的第一个西瓜，还是比较有纪念意义的！”拿了西瓜给丫头和玹华，“来来来，不要客气，千万不要客气！吃啊，这可是用咱们大人的清白换来的东西，咱们可不能浪费了！”又拿了一块分给林渊，“林兄，别客气。”最大的那一瓣给了莫婠：“白老板，你多吃些，姑娘家家吃西瓜会养颜的！”

一桌子西瓜，瞬间被分完了一半，上官垒最后才屁颠屁颠的拿了块小的给他家大人：“来大人，您尝尝这西瓜！依属下所言吧，属下觉得大人不如成全她一番美意算了，这样咱们年年都有西瓜吃了！”

张如枫抬起冷眸凝视上官垒：“本官，就只值一个西瓜？”

上官垒连连摇头：“啊不不，还有可能是值一车的西瓜，甚至一辈子的西瓜！”

张如枫脸黑的像阎罗王，恨恨鄙夷道：“本官记住你了！”

上官垒把西瓜塞进张如枫的手里，“哎呀，大人你怕什么，我见过她家姑娘，生的的确还不错。除却认字不多这一条不言，单看相貌，还是配得上大人的。大人您也老大不小了，您今年都二十五岁了！以前不肯成亲，您说是公务繁忙，现在您都已经在青州站稳脚跟了，再不成亲，老太爷又该骂你了！”

“你也二十三了，怎不见你操心自己的婚事？你既然觉得那姑娘生的样貌还不错，那不如，你娶了那姑娘，你这么喜欢吃西瓜，以后你二人喜结连理，可是相得益彰，无比合适。娶了她，年年你都能吃到头一份西瓜！”

上官垒打了个冷颤，“不不不不，不用了，我还年轻呢，不想这么早就被家庭给束缚住了手脚。再说我还没遇见那个能让我动心的姑娘呢，人生在世，若不能和自己真心实意喜爱的人过一生，岂不是遗憾。再说人家的目标是刺史大人，人家的心意是做刺史夫人，我一个师爷，身卑位低的，她才不会傻到将女儿嫁给我，同我一起受苦的地步呢。更关键的，是我乃仵作出身，我这种人，普通女子避之不及呢！”

“和自己真心实意喜欢的人过一生？”张如枫长叹道：“那也得看，是否真的两情相悦，若是像谢家女婿那般，明为两情相悦，实则另有所图，那谈何相守，简直是场灾难才对。”说完，也咬了口西瓜尝尝。

上官垒深觉扫兴的拉长脸：“大人你不是不吃西瓜么？”

张如枫镇定道：“本官只是不娶她家闺女，何时说过不吃她家西瓜了？”

上官垒唇角一牵：“呵呵呵呵……大人你的脸皮也愈发厚了。”

莫婠拿着西瓜犹豫着如何下嘴，“你们方才提及谢家女婿，对了，我们还没来得及过问你们这次去隔壁地儿办案顺不顺利呢，那谢小姐的夫君，最后可是查明罪证属实了？你是怎么处置他的？”

张如枫平静道：“自然是属实了，谢小姐的尸骸，都从府中的莲花池内挖出来了，经过验查，的确是谢小姐无疑。而那两个畜生，现在还未做处置，须得押回青州后，升堂问罢，再定罪问斩。”

莫婠轻轻道：“那你们早一步赶回来，谢家姑爷那个负心汉，是不是还在路上走着没到青州？”

张如枫颔首，“是。我与上官是提前打马赶回来的，中途并未歇脚，这才先回到了这里，若按官府仪仗队伍的行路速度，算来大约得明日，或是后日一早，方可回城。”

上官垒咬了口西瓜抱怨道：“还不是大人着急赶回来看月魄姑娘，这才拽着我没日没夜的赶路，马都换了三匹，这才早队伍两天到青州城，一入青州城，下马便直奔重歆楼跑，亏得城中认识刺史大人的百姓不多，不然指不定外人如何编排刺史大人的清白呢！”

莫婠听的顿时懂了：“原来如枫你是为了月魄，才跑回来这么早的啊！”

张如枫自己也不好意思了，心虚不认账道：“别听上官胡说，本官提早回来，是因为、因为本官在府衙还有公务要处理。”

莫婠与玹华相视一眼，众人皆是心知肚明。

“对了，你跑到人家地盘去捉人，人家地方的官员乐意么？他们没有阻拦你？越权办案，这可是官场大忌。”莫婠好奇的问，张如枫摇了摇头，捏着西瓜平静道：“自是不乐意，那边的地方官本就受了他家不少贿赂，如今旧事重提，当然要设法护着些了。”

“那你怎么还能把人给带来？”

张如枫从容解释：“如玹弟之前所言，抢的，本官直接带人把两名案犯都给抢来了。本官走的时候，那地方的老东西刺史还追在本官身后嚷嚷着要写折子送进京城弹劾本官呢！”

“弹劾……”莫婠吞了口西瓜，“那他们确然是要失望了……你便不怕，上头真的怪罪下来，皇帝革你的职，查办你么？”

张如枫淡定自如道：“皇上若真会不分青红皂白就下令革本官的职，查办本官，那当初他就不会亲自将本官调到青州来了。茶娘你不知晓，当今皇帝虽惯行先皇勤政爱民之风，与先皇一样，爱民如子，赏罚分明，但当今皇上与先皇最大的不同，便是先皇易犯猜忌之心，然当今皇上，用人，从不多疑。

本官虽然只在当年帝王登基时，远远窥见皇上的几分朦胧天颜，并未真正看清过皇上，更不曾与皇上搭话相处，但仅从皇上当政这几年处置的几桩大案上，以及皇上与本官互通的几封信件上，便足矣看出，皇上仁义，宽和大度，是非分明，即便是他真的将一封弹劾的折子送到皇上面前了，皇上也会先下令暗查事情真相，不会似先皇那般……直接下旨问罪，砍人脑袋。”

莫婠突然发现，玹华与张如枫两人，虽然以前从未见过面，虽然现在张如枫也不知玹华的真实身份，可是对彼此，好像早就已经到了十分了解的地步……分明相差千里万里，却仅凭几封书信，几个事件，将彼此性情摸得透透的，互相这般信任彼此……像是天生就该做志同道合的挚友，全无半分君臣之态。

哄着丫头吃西瓜的玹华也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张如枫，目光深邃，意味不明。

莫婠有意感慨：“听你这么说，当今本国皇帝，还是个挺好的仁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