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莫婠拉着玹华及张如枫三人一道去风亭中吃茶,适逢天气阴沉凉爽,似有大雨将至,故这会子去择亭子品茶,甚是适宜。
“早前在仙山结界中,你受的伤太重,非是药石可医,昨晚约莫是正好喝了酒,便勾的内伤又复发了,所以你才会晕倒在我身畔。那时候夜深了,我也不好去给你请郎中,我没办法,就用自己的内力帮你运功疗伤。好在最终我的内力对你有用,你的状态开始渐渐恢复了,但给你疗伤委实太耗心血,折腾了良久后,我自个儿也太乏了,于是便有了一早你醒来就看见的那一幕……”
莫婠端着茶杯颓废的解释,玹华终于解惑了,轻颔首,了然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分明记得,是你先睡着了,我才将你送回长紫阁安歇,可后来却成了我被你压在身下……”说到这,有意瞥了眼平静饮茶的张如枫,心虚的咳了咳,“张兄,你莫要误会,我与阿婠,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莫婠托着脑袋在玹华身边叹气,“哎呦,一个吃醉了酒,又耗了太多内力,累的趴下去就睁不开眼的女子,与一个昏迷不醒的男子,两人之间能发生什么事?便是想发生,也须得有那个力气才是啊!”
对面的张如枫忍俊不禁,撂下茶杯道:“玹弟与茶娘两人两情相悦,便是真的发生些什么,也是理所应当,只不过玹弟你如今可谓是将茶娘的名声给毁的干干净净,整个重歆楼上下谁人不知,你们两个昨夜在一处,便是白的,众口难调下,也成了黑的。便是没干,现在所有人都咬定有些事你们干了。无论如何,玹弟你都要对茶娘负责,你可不许占了便宜就跑了,若你辜负了茶娘,为兄可饶不了你。”
玹华耳根一红:“负责,自然是要负责的。只是……不知阿婠愿不愿意,让我负这个责。”
被点到名的莫婠昂起头,“负责?你想怎么负责?”
玹华被她问的噎住,犹豫着久久未启唇。
张如枫则倒着茶,替玹华说道:“自然是娶回家负责了,白姑娘的名声,是毁在他的手中,现下也只有他娶了你,才能让这桩绯闻,变成一件合乎情理的美谈。”
“娶了我……”莫婠鼓鼓腮,蹙眉严肃道:“我早前同他说过,娶我须得三座重歆楼做聘礼,我才嫁。可是他舍不得掏聘礼……”
“我何时舍不得掏聘礼了?”玹华忙接上,委屈道:“我分明说的是我愿意,便是十座百座,聘你入门,我也愿意。”
莫婠眉头压得更低了,继续胡掰污蔑他,“可他家这么有钱,想来也是大户家族,我一个青楼老板嫁给他,怕是得受白眼。我出身低微,又无权无势,身份特殊,届时入了他家的家门,一年之内肯定会被逼着生子,两年之内,他肯定要娶几个小妾进门,三年之内,他家里娃娃都五六个了,十年之内,我定成黄脸婆,他在外面潇潇洒洒花天酒地,美女左拥右抱,我在家里独守空房,带娃养他爹娘,生活凄苦寂寞……
我才不要!我做重歆楼的老板还能赚钱,嫁给他什么都得不到,最后可能还要帮他带他和别的女人的娃娃,那也太惨了,我不!我才不要负责,我不能因为几句流言蜚语,就把自己的下半辈子给赔进去了!”
“……”玹华瞬间无话可说了。
张如枫听的笑意不止,端着茶水装作正经:“嗯!茶娘所考虑的,也对。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是该多斟酌斟酌。”
玹华扶额心累道:“阿婠啊,向来都是得理不饶人,这不,张兄你的一个玩笑,却换来她如此编排我。我这个负心汉的黑锅,背的着实委屈。”
莫婠展露笑颜,没憋住轻笑出声,玉指捋过纹了梨花的袖口:“我这不是做个假设么?一般的富贵人家,不都是这样走完一生的么?”
“玩笑,假设?”张如枫端重道:“我可没开玩笑,我说的都是正经的,玹弟你与茶娘,你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难道彼此之间,便没有情义么?本官倒是看你二人,郎才女貌,正是一对。”
“一对,咳咳。”玹华吸了口气,悄悄瞄了端茶怔住的莫婠一眼,嘴硬道:“张兄,勿要拿我二人说笑了。”
张如枫瞧出了两人各自怀揣的小心思,晓得两人都脸皮薄,唇畔含笑不再揭穿他们,只边品茶,边看着灰蒙蒙的天下,那树开的芳香四溢的合欢花。
“入夏了,今年的合欢花,开的都挺好。”
一句赞叹的话刚说完,便听有脚步声闯入了园子里。
未几,林渊追着小不点丫头奔了出来,丫头在前跑的拼命,林渊在后追的卖力,边追着,还口中大喊着:“你给我站住!我告诉你,束手就擒从轻处罚!你若负隅顽抗,伯伯我揍你了啊!”
小丫头被吓得一个劲往莫婠玹华这里跑,“爹爹姑姑,救我啊,林渊要把我扔到后山去喂野狼!爹爹姑姑,我好害怕!”
小身影一道风般裹来了风亭中,先是撞进了莫婠的怀中,后见林渊也追上来了,又恐惧的躲进了里侧她爹的怀里。
“小东西,你还跑!”林渊伸手要去抓小丫头,莫婠赶紧出手抓住他胳膊,阻止了他,对于他林渊这么大的人还同小孩子打闹一事深感无奈:“好了林渊,你吓到丫头了,你们做什么了,丫头如何惹你生气了?”
林渊被莫婠拦下来时心里还蓄着一把烈火,咬牙切齿的看向莫婠,气愤的直跺脚:“还说呢!老大啊老大,你一天到晚都是怎么教她的,她小小年岁,说话怎么这么损呢!老子的一世清名都被她给毁了。长灯和几位姑娘还在场呢,她这么说我,这是对我人格的侮辱,士可杀不可辱,我忍不了啊——”
莫婠听的一愣一愣的,眉头轻敛,“所以,丫头到底怎么着你了?”
林渊两眼直蹿火:“你问她自己!”
玹华亦是被林渊的反应给弄糊涂了,握住怀中小姑娘的肩膀,凝声问道:“丫头,告诉爹爹,你怎么惹你林伯伯生气了?”
小丫头瘪瘪嘴,委屈嘀咕道:“林渊要给我金珠子,可他说话不算话,还抢丫头的糖葫芦,丫头好生气,所以丫头就骂了林渊一句……”
“你骂什么了?”玹华察觉到事情不简单了。
莫婠亦是好奇了:“对啊,你骂林渊什么了,把林渊气成这个没出息的样……”
小丫头天真回答道:“我也没骂什么啊……就骂了一句,林渊是个不中用的死太监……”
“咳。”旁观者张如枫被呛住,孩子的亲爹顿时脸沉的比当下的天,还要阴黑吓人。
“听听听听,你们听听,士可杀不可辱,她竟然当着那么多姑娘、咳人的面,说老子不中用!”目光立马投到莫婠的身上,林渊言之凿凿道:“我觉得这事,八成又和你脱不了干系!丫头这么小,都还不晓得死太监的意思,这骂人水平,像是得了你的亲传。老大啊,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误导孩子,都把我给骂出心理创伤了!”
莫婠尴尬的抖了抖唇角,心底犯虚的拿起一盏茶饮,干笑着同林渊打哈哈:“我是教过丫头在受人欺负的情况下骂人,也的确教过她骂人死太监……可我这不是、没想到,丫头头一回骂人,就被你给幸运的撞上了么……早知头一个挨骂的会是你,我一定教的文雅些……”
林渊沉着脸,欲哭无泪的呵呵两声,“老大你可真够意思!”
莫婠晓得林渊这次是被伤着自尊了,愧疚的僵笑着解释:“我晓得,一个大男人被骂不中用的死太监……委实、难听了些。不过,俗话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嘛,哈哈……啊但是我发誓,我只教过她骂人死太监,没教她骂不中用……”
万般羞愧的扭头又问丫头:“丫头乖啊,告诉姑姑,前面的部分,你又是从哪里学的?”
丫头无辜的眨眨大眼睛:“是月魄姐姐教我的,月魄姐姐说,单骂人死太监杀伤力太弱,得骂人不中用的死太监,这样才能骂的人当场认输。月魄姐姐还告诉我,不中用的死太监本意其实是不经揍的男人,我也不明白,我只是说林渊不经揍,林渊为什么要追着我跑完三个园子……”
“……”莫婠无语了,敢情是又被人双重误导了!
张如枫听的目瞪口呆,茶都忘记喝了。玹华则抱着小丫头,一脸继续深沉。
林渊的心灵创伤更严重了,一拳头砸在石桌上,凄苦悲惨道:“我好命苦啊!以前被老大欺负,现在连个小小的凡人女子,都敢欺负我……”
莫婠汗颜,无奈的拍了拍林渊的肩,“好了好了,误伤而已,都是误伤……不过这事你也有责任,分明就是你出尔反尔,一粒金珠子罢了,你给丫头不就是了,还故意逗丫头。这回可好,自作孽不可活了吧!”
林渊瘪嘴争论道:“我也没有想故意逗她,我就是、就是……”理亏的踌躇了一阵,“我就是想让她说句好话,我听了好乐乐,可谁晓得这丫头……这丫头太肤浅了!”
丫头躲在玹华的怀中委屈喃喃:“丫头才不是肤浅,是你偏要问丫头,你与爹爹哪个生的更好些……我是实话实说,我说爹爹长得更好看些,然后林渊就生气了,还抢我的糖葫芦,哇——姑姑,我的糖葫芦没了。”
小女娃伏在玹华怀里瞬间哭出声,莫婠顿觉面上无光,抬手捂住额,对林渊的行为真是失望透顶,“老天爷啊,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怎么遇见你这个缺德玩意了……就为了比一个谁生的好看,你就抢人家孩子的糖葫芦,你还能更丢人些吗?”
林渊依旧理直气壮:“本神君、咳老子我这张脸哪里比不上她老爹了,她竟然质疑老子我这张俊美无双的脸!我、我实在气不过,才抢她糖葫芦的,本来想着逗逗便算了,可谁知道这小丫头杀伤力这么大,嫌弃老子的长相便也算了,还说老子不中用,老子还生气呢!”
莫婠拍拍脑袋,朝他伸出一只手,“把金珠子拿出来,还有上回打赌,我与玹华放你这的赌注。”
林渊不情不愿的把金珠子掏出来,放在莫婠的手心。又从怀里拿出了那两枚玉坠玉佩,物归原主。
玉佩还给了玹华,金珠子也被莫婠交给了尚在哭泣的小丫头,帮小丫头抹去脸颊的泪水,莫婠柔声哄着道:“好了好了,丫头听话,别哭了,拿好这枚金珠子,等以后上街买糖吃。”
丫头握住掌心的珠子,小手揉着眼睛,憋住了哭声。
安抚好了丫头,莫婠又去同林渊要糖葫芦:“丫头的糖葫芦呢,也还给她!”
林渊耸耸肩,厚颜无耻的平静道:“没了,被我吃了,当着她的面吃的。”
“……”
怪不得将丫头气成这个模样,林渊都这么大的人了,竟能无耻到真同几岁孩子抢东西吃的地步。莫婠觉得林渊这次丢人真的是丢到姥姥家了……
玹华安静搂着小丫头,给小丫头擦去眼角泪痕后,温润儒雅的宽慰丫头:“无碍,一个糖葫芦罢了,就当是送给林伯伯吃了。为父早前都是如何教导你的?要尊重长辈,礼让长辈,林伯伯就算是抢了你的糖葫芦,你也不应该骂人,这是不礼貌,不懂尊敬人的行为,以后,切勿再这样做了,不然为父便要生气了。”
小女娃憋屈的又抽泣了两声,“可、那是爹爹给我买的糖葫芦,是爹爹给丫头的……”
玹华心疼的抚了抚丫头的小脑袋:“没关系的,为父以后还给你买,况且你林伯伯给你的这枚金珠子,够你吃两年的糖葫芦了,你也没吃亏。听话,你收了林伯伯的金珠子,该给林伯伯道句谢。”
小女娃吸了吸鼻子,目光幽怨的望向林渊,“谢、谢谢林渊……”
此事原本就是小事,林渊虽然小气,却也不会真对个孩子计较,见小丫头服软了,便也一挥袖子大度道:“哎呀算了算了,不用谢我,本来就是打赌输给你爹和你姑姑的,理应给你。的确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存心逗你,还同你真计较……你这孩子,素日里还是挺乖巧的。哎,还是玹华老弟教女有方,不像某些人,尽捣乱!”
这个某些人,自然便指莫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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