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婠没想到自己的双脚还没落地呢，身子便被人一臂给圈了回去，又让人摁着睡回了软床上。

脑袋重新枕上了绣石榴花的棉枕头，莫婠被他这样一闹，神识顿时清明了五六分。

呆呆的盯着玹华看，莫婠不解问道：“你干嘛又把我扯回来了？”

玹华红着脸踟蹰难言，握在莫婠肩上的那只手却是迟迟不肯松开，对上莫婠狐疑的眸光，鼓足勇气解释道：“我不是不喜欢与你独处一室。阿婠，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以后不要再与旁的男子独处一室，靠的这样近。你我相识甚久，我自不会欺负你。若是别人同你……我担心你会被占便宜。阿婠，我若真将你当成随便之人，又怎会从一开始，便时刻跟着你。我、阿婠，人都是有私心的。我既害怕你心思纯真，来日被人欺负，又怕……又怕你对相识相知之人，都这样。”

“相识相知之人……”莫婠垂着清澈的美人眼，仿佛，揣测到了他的真实意思。他这是怕她，待别人也这样亲近，对别人生了情愫，和别人跑了吧？深吸一口气，莫婠拿他没法子的抬指弹了下他的额，言语真挚坚定道：“你多虑了，与我担得上相识相知一名的，除了你，便是林渊了。可你也瞧见了，林渊他生就一副欠揍样，我们俩打相识起，虽然多时都同住一个屋檐下，但毕竟身份悬殊，我只拿他做兄弟，做朋友，根本未曾有过半分越界之举。

我们两个，只是彼此作伴，凑合着渡日罢了。别看他现在对我没大没小，其实他心中没有一刻忘记过，我是他老大的身份。而你这个知己，同林渊那个知己，又不相同。林渊么，是一起打架喝酒的兄弟，你么，是同甘共苦，心意相通的挚友。没有林渊，顶多就是以后吃酒孤独了些，可没有你，就像是身边突然少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坐立难安，时刻都觉得别扭，不自在。”

解释完这些，莫婠长长舒了口气。但转念又一想，她为何要同玹华解释的这么细致……她自己都说不大清楚。

只是她见玹华担忧，心里本能就唯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安抚他，给自己澄清。

她的解释玹华句句都听入了耳，听进了心。深情的注视了她一阵，握着她的玉肩，将她往怀里拥了过来，有力的手臂缠住了她的身体，男人的下颌抵在她的额上，动作亲昵，语气温情道：“原来，我在你心中，也算是个很重要的人。”

约莫是被他拥住的次数多了，莫婠这会子被他紧紧搂在怀中，却再无头几回的惊惶不适之感了，反而还觉得，很是习惯，很是自然。

他怀抱中的温度，她早已熟悉无比。

衣衫间的浅浅桃花香，已成了他的一个象征。

没有推开他，也没有对他的怀抱置之不理。莫婠闭上眼睛将头埋在他的深衣里，安静聆听着他的砰砰心跳声，亦是抬起长袖，胳膊缠住了他的腰，“自然算重要，阿玹，你是我在这里，唯一的知己。”

头顶上的声音清淡平静：“就只是知己么？阿婠，你何时，才能让我升一阶呢？”

“升一阶？”莫婠装作听不懂，“知己，不是当朋友的最高境界么？你还想怎么升？”

玹华暗暗委屈：“那，你我朋友的关系，何时才能更进一步？若只是朋友，我倒是有些不甘。”

“朋友更进一步？”莫婠埋在他怀中，故意逗他：“朋友更进一步，应该便是亲人了吧？你想和我结为兄妹？”

此话一出，她很清楚的察觉到，玹华的身子蓦地一僵，连心跳，都顿了好几拍。

头顶没再有声音传来，却是她耳边的呼吸声，愈发沉重缓慢了。

莫婠不用猜就能意料到玹华此刻的心态，崩裂成了什么残缺样。

而他对她的情义，莫婠她又怎会不知道呢？

从饮下那杯诛心酒开始，她便理应瞧清了玹华的心意，也瞧清了自己的心意。正如林渊所言，若非两情相悦，又怎会饮下诛心酒后，两两相安无事……只是，她顾虑的太多。

她怕此生太短，来不及开始，便要结束。

她怕因着自己的出现，过度扰乱天数，届时只会对历劫中的司命星君，有害无益。

她更怕，改日他成了那位星君后，会忘掉她，不再喜欢她，甚至同她余生，再无交集。

她想的是，既不能得个好结果，倒不如从未开始。

她一直认定自个儿就是个豁达开阔之神，拿得起，放得下。压根不会似林渊那样，被所谓的情爱戏耍的团团转。

可至今她才发现，情爱太重，且沾手。放下，谈何容易。

以前她总想着逃避他的欢喜，装作不晓得他的情义。

但也是从这一刻开始，从听见他小心且沉郁的轻叹声开始，她忽然，又舍不得他压抑的这般辛苦了。

玹华的心情低落到谷底时，倏然感到怀中的人恶作剧般挠了下他的腰……

少女欢喜的嗓音响起，如春风，沐入他心涧：“我逗你玩呢！你这就不高兴了？阿玹你真开不起玩笑，脸拉的这么长，都快成驴脸了！你啊，就算你想做本姑娘的哥哥，本姑娘还不给你这个便宜占呢！”

他终从呆滞中回了神，迎上少女天真明媚的眸光，眉心舒展，把瘦小的身躯抱的更紧了些。

艰难的沉吟道：“究竟怎么做，才能让你明白，我……”

“你如何？”莫婠眼里笑意一片。

玹华动了动唇，却犹豫了。

这样宣之于口，她真的会同意么。

才两三个月而已，是否一切进展，都太快了些？

捏了捏莫婠的肩，他口不对心，“我不如何，以后，你总会明白的。”罢了，还是再等等……

“瞧你这出息。”莫婠调侃了一句，又抬手，贼兮兮的挠向他的腰，“阿玹，你怕痒么？”

玹华被她两爪子挠的有些憋不住了，闷哼了两声，一把握住了她的魔爪：“阿婠，别闹腾，不、不舒服。”

“不舒服便笑出来呗，在我面前还顾及什么形象。”莫婠趁机一个翻身又将他压在了身下，魔爪改为去挠他的咯吱窝……

身为一个帝王，自幼接受的教诲便是喜怒不形于色，莫说是挠痒痒了，便是被人挠脚心，也宁可憋死忍死，而不能真的放声大笑，失了仪态。

不过话又说回来，以前也没人敢挠他这个皇帝的痒痒。

玹华是正正经经长大的君主，不似旁人，尚有个童年美好可追忆。

玹华打小就是在御书房与帝王宫殿长大的，用完的墨，比旁人喝的茶水还多。读过的书，比旁人毕生接触过的书籍还要添四五倍。

他是个没玩过泥巴，没掏过鸟窝的凡人异类。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他从来只知闷头读书，处理国家大事，批阅奏折，却不知与人打闹，便是连笑，都不能随意……

被人挠咯吱窝，这还真真是第一次。

头一次被人挠，还是被莫婠挠，玹华下意识的去忍，去反抗，可抵不住莫婠的来势汹汹，被莫婠折腾不到半刻钟，他就彻底忍不住了……

“哈哈，阿婠你放过我好不好，我、我要被你折腾死了。”

“阿婠，你听话，别挠了，我、我忍不住了……”

“阿婠……”

莫婠边疯狂挠着他痒痒，边腾出一只手捂住他的嘴，不许他反抗，阴恻恻的哼哼道：“挠痒痒是治不开心的最好法子，你现在不是很开心么！人前多笑笑，能活一百岁！”

“阿婠。”

可他有些撑不住了，再笑下去，他真没力气了。

莫婠还不打算放过他，继续压着他挠他痒痒，凭他怎么反抗都不放过他。

本想着再折腾他片刻，便给他留机会缓一缓来着。

可岂料莫婠挠的正兴奋，玹华求饶求的快要上气不接下气时，房门突然被人撞了开，接着便是小脚丫跑在地板上的声音，小女孩欢呼雀跃的声音：“爹爹爹爹，我听见你在这里了！怪不得我一夜都寻不到你，原来你是在姑姑这里睡！”

莫婠怔住：“……”

玹华差些被呛住，“……”

小女孩绕过屏风直奔莫婠与玹华的床前来，一见莫婠还压在她爹的身上，手还抵在她爹的胸口处，她爹也是衣衫不整，面色潮红的样子，顿时停住了步子，瞪大一双圆溜溜的杏眼，叹为观止的哇了一声，随即连忙抬起小爪子捂眼，异常激动的高呼了句：“太好了，丫头要有小弟弟了！”

莫婠：“……？？？”

玹华：“……”

根本不由玹华启唇解释，小丫头吼完这句话后，便一阵风般拔腿就跑，待床上两人反应过来时，屋内早已没了小女孩的身影……

玹华僵僵的躺在床上，心里似有什么东西在乱撞一样，久久难以平复。

莫婠倒显得镇定了许多，默默从玹华身上挪下来，坐直了身子，顺手捋了捋自己被压出褶皱的广袖，颇为无奈的摇头叹道：“完了，你完了，看来这回，你的一世清名当真要被我毁了。不出意外的话，顶多半个时辰，你我有一腿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重歆楼，届时你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玹华哽了哽，也直起腰身从床上坐了起来，“这种事，谈不上我被你毁，我一男子，无论如何说，都是最占便宜的那一方。倒是你……阿婠，姑娘家名节最是重要，这回，是我连累你了。”

“名节？”莫婠想了想，“名节的确挺重要的。”倏然往玹华面前凑近了几分，莫婠故意抬起纤纤玉指，挑起了玹华的下颌，佯作调戏，“不过你生的这样好看，一表人才，清隽玉立，我便是真因你而损了名节，却也不吃亏。大不了，事情发酵严重了，我就把你留下来，然后娶你做我的老板娘！”

“老板娘……”玹华的脸黑了一下，可须臾后，他突然又一臂圈住了莫婠的细腰，将莫婠往怀中带了进去，甚是正经庄重的发话道：“要娶，也是我娶你。要做，也是你做我夫人。”

不容置喙的言语听入莫婠的耳，莫婠这次，并未再逃避躲闪。只深深凝望着他那张清风明月的容颜，面色如旧的沉默了片刻，少时后，挑挑眉调侃道：“娶我，你至少得出三座重歆楼的聘礼！”

三座重歆楼，那可是有一座城池那么贵重。

玹华原本还怕自己将某些话说的太明白，会让莫婠感到不适，索性这会子是莫婠先开玩笑，纵是他真心实意的回，莫婠也八成会将他当成开玩笑，或是……如往常一样，目光躲闪的逃避开。

可他当真没想过，莫婠会继续了这个话题。

虽然，他现在还分不清莫婠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真心话。可他还是郑重其事，一字一句，发自肺腑的真诚回答道：“勿说是三座重歆楼，便是十座百座，又有何妨。在我心中，阿婠永远都是无价之宝，便是让我倾尽家财为聘，我也愿意。”

莫婠听的心里喜滋滋的，主动圈住玹华的脖子，额与他的额相抵，“花言巧语。不过，此生谁若是有幸能做你的娘子，一定很开心幸福吧。”

“阿婠……”

她将要再开口，目光却又扫到了手臂上的那团青黑……

完了，比昨晚上她看见的黑团还要大了，照着这个速度下去，她这副身躯怕是用不了几个时辰就……臭了！

玹华要是晓得他这会子抱着的是个死人……一定会如遭晴空霹雳的！

不能再等了，还是得去找林渊帮她运灵力养一养肉躯才是！

突然将一脸柔光深情的玹华推开，莫婠连滚带爬的翻下床，鞋子都没顾得上穿便提裙子往门外跑，“突然想起来一件要紧事！你先睡，先睡就是了！”

瞧着莫婠踉踉跄跄，三步一趔趄的背影，玹华的心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那句：阿婠，我此生，唯想娶你。

终归还是没能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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