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后来那些年里,你一直都生活在亲生父母的家里?”七娘心中感慨,却又为张如枫庆幸:“想当年,阿橘姐姐夫妇最是心疼宠爱你,那一番张家遭劫,你能活下来,大约便是阿橘姐姐夫妇毕生最大的心愿了……你说你这傻孩子,都来青州上任这么久了,也不肯来看看七娘……前次清明,给阿橘姐姐夫妻俩上坟的人,便是你吧。好啊,有出息了,你打小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这孩子长大后必有一番作为,现在果不其然,都成了一地父母官了,上苍有眼啊!”
张如枫开心不起来,吐息沉重的拧眉道:“回了沈家后,我被迫改了名姓,我父亲为了不让我与张家再有牵扯,连户籍,都给我改了。沈家的皮草生意后来也做的顺风顺水,我那个亲爹,眼下也算是家财万贯。他曾多次提过,要我继承家中产业,可我心不在那处,我还有个弟弟,我母亲对弟弟尤为宠爱,起初为了这个弟弟,我可是吃了不少苦头。
幸而我未及冠,便已入仕,从最初的探花,调任偏僻小县做知县,到后来帝王器重,升为刺史,这一路,走的委实艰难。当初我以为,我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回青州来,一生都能远离那些人。可岂料新皇陛下登基后,将我调任此处做刺史……一切,皆是意料之外。”
七娘摇摇扇子嗔怪:“你啊,都当了这么久的青州刺史了,老娘我却是一眼都未见过你,你若早些挑明身份……”
“不能早些挑明身份。”他打断七娘的话,手从额上拿了下来,“我身为青州刺史,便要掌握一洲实情,重歆楼诡异神秘,尤其是楼中老板的身份……本官不得不防,不得不探。”
莫婠抱胸淡淡道:“所以,你一开始执意要留在重歆楼,就是为了查我们的底细的?”
月魄忍不住的生气:“好啊你!你还真是来抄我们老底的!亏我们还如此善待你!早知道当初就不救你了!”想了想,又怀疑道:“啊不对,当初你身受重伤,被仇家追杀,不会也是为了设计我们演的苦肉计吧!”
张如枫眸光一沉,略着急的解释:“不,那回,是真的受了重伤,并非苦肉计。其实本官也没想到,我会被重歆楼的老板所搭救。想调查重歆楼的底细是真,然那回,无意偶然也是真。本官也是糊里糊涂被逼到重歆楼门口的,原以为那次在劫难逃,岂料会撞见茶娘,从而留下一条性命。彼时不肯回县衙,一是为了与上官将计就计,将幕后的大鱼给钓上来,二也是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好一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张如枫你无耻!”月魄愤怒的跑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眼里火光熊熊:“我们救了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还说我们这是虎穴,既然是虎穴,那你就别来呀!这些时日的虚与委蛇,是不是觉得我们很好骗?对,你是青州刺史!你官都这么大了,还需隐姓埋名深入虎穴,自己亲自动手做什么?你若觉得我们重歆楼居心叵测,大不了下一道命令,让你那衙门里的虾兵蟹将来把重歆楼夷为平地,好好搜查搜查!如此岂不果断痛快!”
“我……”张如枫陡然噎住。
“月儿!”七娘无奈上前劝道:“不许无礼,刺史大人面前,你守点规矩。再怎么说,人家刚刚都还救了你一命……今日若非刺史大人及时赶到,府衙那些脓包们还不晓得会如何为难你呢!”
“救、救我一命和这事,分明是两码事!”月魄心虚跺脚。
张如枫面带愧意:“此事,是本官做的不对。但本官身为一州刺史,有些事必须得摸索清楚,不然,何以安民心。”
七娘摇摇扇子,平静问他:“那不知,刺史大人这一个多月以来,可曾在咱们重歆楼,查到些什么,咱们作奸犯科的线索?”
张如枫回答的却也坦荡:“没有。”
“既然没有,那有刺史大人替我们重歆楼证明,想来我们重歆楼,也终能安顿几年了。”七娘冷静自持的款款道:“老娘我呢,也都心里清楚,这么多年以来,官府一直都对我们重歆楼不甚放心,早就想寻由头调查我们重歆楼了,但奈何总是抓不到我们重歆楼的把柄,又碍于我们重歆楼在青州城的势力,故而便迟迟不敢对我们动手。
所谓树大招风,我们重歆楼这棵百年大树,多少年前便有无数人在眼红,想把它给伐了。重歆楼在青州的根基太稳,且势力也足够庞大,我们重歆楼向来不喜显山露水,也因此,让外人更觉我们重歆楼神秘诡异,包藏祸心,不但同行忌惮,连官府也对我们蠢蠢欲动,诸多猜测。刺史大人亲自入重歆楼调查我们,算来,也是个最好的结果。毕竟若换做旁人来调查,由旁人之口传入刺史大人之耳,难保不会与实情有所偏差。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嘛!”
这法子虽令七娘也不大高兴,但索性七娘她看的开,也懂得孰轻孰重。“哎呀,这一回,我这悬了十几年的心,也就放下了。你来了也好,亲眼瞧瞧咱们重歆楼,究竟是怎样一派气象。你与小主人赵公子时常在一处,对咱们的小主人,应该也有所了解,她是善是恶,我们重歆楼是好是坏,你啊,心里肯定都有谱了。”
“这是自然。”张如枫接上,深沉犹豫着启唇:“以前只知重歆楼在青州权势滔天,前几任刺史皆不敢真正对重歆楼下手,只知重歆楼的老板来路不明,神秘莫测。只知重歆楼包藏贼心,如若属实,不可姑息,必得将之连根拔起……现在,本官却知,重歆楼之所以屹立青州百年不倒,凭的便是诸位的一番真心,真义。”
莫婠听罢这番话,浅笑着打趣:“所以,刺史大人往后,不会再对我们重歆楼有疑虑了?不会再想方设法,打探我们重歆楼的虚实了吧?”
张如枫起身,走到莫婠面前,朝莫婠愧疚的揖手一礼,“当然不会。本官说过,你救过本官的性命,本官会报答你的。白老板对本官以诚相待,本官定也不负白老板的诚心。”
“客套的话呢,咱们也都是老熟人了,自不用再多言。”莫婠挑挑眉头,玉指搭在他的肩上,拍了拍,“本姑娘素来不是什么脸皮薄的女子,所以,本姑娘还记得刺史大人初入重歆楼时,同本姑娘许下的那个承诺。刺史大人说,若本姑娘肯收留你,救你一命,作为报答,你会把青州第一楼的名衔给我们。商人素来重利,既是刺史大人要给,那我们重歆楼,便坦然受着了。”
“青州第一楼……”七娘头次听莫婠提及这件事,错愕的看向张如枫,张如枫俊朗一笑,从容温和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茶娘放心,本官说到的事情,一定会给你办到的!”
上官垒也欣然跳了过来,“哎呀呀,你看看,白老板就是白老板,同刺史大人要东西都要的这么理直气壮。我还以为,时隔这么久,白老板早就忘记了这档子事呢!”
莫婠抬了抬下巴坚定道:“占便宜的事情,我可从来都记得清清楚楚,丝毫不差!”
“所以,今年咱们重歆楼,真的能拔得头筹,在第一楼评选大会上一举夺魁,把那张匾给抢过来了?”七娘激动的两眼泛光,“啧啧啧,七娘我都馋了那块匾额十几年了,今年总算是被我们给拿到了!就是吧,有些许不光彩……可不光彩便不光彩吧,东西能到手便好!”
上官垒听之不禁笑出声,“放心就好,我们大人都已经将事情给安排好了。原本呢,要想策动那些大人们给重歆楼投票,的确不甚简单。重歆楼之所以每次参选都被人下意识的排挤在侧,我想因由,诸位也都清楚。说实话,要想说动那些大人改观,可比登天还难,倒是幸运在重歆楼这次为青州百姓办了不少好事,加之白老板与赵公子采到仙药,立了大功,故而有这层缘故在,重歆楼便多了好几重取胜的把握,届时我再鼓动一下,刺史大人领先投票,官府的大人们上行下效,重歆楼不想得胜都困难!”
“那还担心什么!我们走后门都走到刺史大人这里了,就只管候着喜讯了。”七娘一扫方才的沉郁之色,感激的向张如枫屈膝福身:“养了你这么多天,总算是没白让你吃我们家的米饭!得了,该说的都说了,诸位请到荣华阁用膳吧!你们要的接风宴,眠儿她们做了一下午呢,比中午的还要丰盛。不过楼中的其他姐妹便不通知了,单咱们几个熟人,好好喝几杯!”
“那七娘子,先且带路啊!”林渊迫不及待。
上官垒又突然冲了上去,拦住了林渊的身影,“哎对了,我还有一点不明白!我家公子是刺史大人,你们怎么知道了,一点儿也不惊讶?”
“惊讶?”林渊啪的一声合上扇子,单手负在腰身后:“为何要惊讶?你家公子是官的真相,很让人接受不了么?”
上官垒摆摆手:“不是啊,我的意思是说,我家公子以前一直隐藏身份留在重歆楼,现在身份被戳穿了,你们难道不生他欺骗你们的气?况且,我家大人可是刺史啊,青州刺史啊!素来同你们朝夕相处,在一起品茶下棋的人是刺史……你们难道不应该给点反应么?怎么个个都像早有所知一般,情绪如此平静?”
“生气么?”林渊扇子一指脸微红的月魄:“月魄丫头不是已经代我们生过气了么?至于我们这样平静,其实是真的,早有所知。”
“啊?”上官垒诧异非常,开始陷入了怀疑:“是我们哪地方,露出破绽了么?不对啊,我觉得我凡事办的很是天衣无缝,根本没有蛛丝马迹可寻觅啊!”缓了缓:“哦难道是我们大人露马脚了?啧啧啧,我就说大人你不是做卧底的那块料子!”
张如枫一哽,哑口无言。
上官垒秉着职业操守继续顺藤摸瓜,顺着话意猜测:“林渊兄你早有所知,那是不是代表着……白老板与赵公子,还有七娘你们全都早有所知了?敢情咱们装了这么久,单骗到自个儿了!”
林渊指间自如的转着折扇,好心情的挑明道:“也没有你说的这般糟糕,至少七娘与月魄她们,是当真今日方知你们的真实身份。你们装得的确很像,也没有露出什么马脚,整个重歆楼,也就我和长灯,还有茶娘与玹华,我们四个知道你们的身份。茶娘与玹华,比我还早一步猜到两位的身份,所以这下你该知道,为何咱们晓得你的身份了,并无多大反应了吧!”
“既是知晓,何不言明?哪怕,追问缘由也好。”张如枫目光深邃的问。
莫婠折腾了大半日都有些打瞌睡了,打了个哈欠顺手抱住了玹华的胳膊,嗓音含着浅浅朦胧睡意,幽幽道:“你的缘由,我们稍稍动点脑子,就能知道……反正我们也没什么可让你查的,除了钱多些,楼中还养了个逃犯之外,旁的,你就算掘地三尺,也未必能寻到半点不是……况且我们都在一起相处这么久了,阿玹信你,我也信你,有些事未必一定要论个清楚对错。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更不悔交你这个朋友。朋友之间,无需猜疑。”
“好一个朋友之间,无需猜疑……”张如枫温润儒雅的承诺,“张某,定不负诸位的信任。”
“所以,咱们什么时候去吃饭啊……我都快要饿瘪了。”长灯委屈巴巴的瘪嘴,小手揉揉肚子,又指了指靠着玹华精神不太好的莫婠:“再不去,主人就要睡着了。”
张如枫与上官垒闻言,忍不住相视一眼,轻轻一笑。
上官垒挥挥袖子:“走走走开饭,赶了半日的路,我们到现在可是连半口水都没喝着呢?”
张如枫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与玹华客套:“玹弟,你先请。”
玹华颔首,惜字如金:“请。”
莫婠被玹华抓住了手,带着离开了正厅。不过忽然回忆起张如枫方才喊玹华为玹弟,莫婠顿觉肉麻的抖了抖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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