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魄傻傻念叨了两遍微服私访,蓦然一震,三魂陡的没了七魄,“微服私访,多是用在帝王的身上,难道、难道赵公子他,是新皇!”
“嘘。”莫婠拧眉故作神秘:“本楼主说是假的,正因为先皇崩逝,这也的确不是先皇手书。但谁说只有先皇才能写赦罪书了?先皇的嫡子,当今皇上,也是可以写赦罪书的。你仔细想想,正因如此,所以他大可直接用自己的名义,来写此书,恕你之罪,但为何他却选择仿了先皇的字迹,来为你写赦罪书呢?”
月魄想想道:“难道,是因为我那桩案子,为先皇时期之事,若他现在以自己的名义写,便是意味着我,前几年的确是逃犯,重歆楼也有窝藏嫌犯之实名,届时对重歆楼的声名不好,所以他用先帝之名写,为的就是让我彻头彻尾摆脱逃犯这个身份?”
“你的说法,阿玹应是的确有几分考虑,但我想阿玹最大的目的,是为了隐藏身份。”莫婠了然于心的悠悠道:“你别忘记了他当日被我带来重歆楼时,身上受了多么严重的伤,他现在选择隐姓埋名留在重歆楼,必然有他自己的计划。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了,就该晓得,他能赦你之罪,自也能为了不留痕迹,不暴露身份,杀你灭口。你忤逆了他,他纵是将你碎尸万段了,也应当。”
“碎尸万段……灭九族!”月魄后怕的抱住了莫婠胳膊,牙齿打颤道:“完了完了,他本来不许我看赦罪书上的内容的,都不让我看!铁定也是为了不想让我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才这样说的……可我,可我都知道了……原本不知道的,小主人这么一提醒,我什么都清楚了。怎么办怎么办,小主人,我晓得他的真实身份了,他不会杀了我吧,不会又要砍我脑袋吧!谁晓得他这么一个小乞丐,竟然会是真龙天子。我这辈子可真是太倒霉了,以前得罪先皇,现在又得罪新皇!”
莫婠安抚的拍拍她手背:“无妨无妨,只要你听阿玹的话,乖乖守住这个秘密,不要告诉任何人,等他以后回去了,绝不会再寻你麻烦。但你若将此事泄露半分,且不说阿玹会不会放过你,帝王屈尊于花楼,届时招惹来居心叵测之人,整个重歆楼,都会遭血洗之灾,你想看到重歆楼被灭门的情形吗?想看见与你一起长大的姐妹们,全都尸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么?”
月魄摇摇脑袋:“当然不想!重歆楼是我的家!七娘和姐妹们,都是我月魄的唯一亲人!”
“那此秘密,你便要守严实了。阿玹没有回家之前,我们得保护他,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在咱们重歆楼出事了。”
月魄捂住嘴巴,坚定点头囫囵不清道:“一定一定,小主人你放心,为了咱们重歆楼,我也不会将这个秘密泄露出去半分!我不告诉张如枫,也不告诉七娘,我谁都不说,这事咱们两个人知道就成了!”
莫婠点头:“孺子可教也!”
“但……”月魄亲昵的搂住莫婠手臂,小声询问:“我们猜到玹华公子身份的事情,玹华公子是不是不大希望啊,那我们以后对他……”
“我说过,他现在是赵玹华,不是什么别的人。等有一日,他变成了别人后,你再对他毕恭毕敬,事事小心也不迟。今日之事,你且忘掉,便当做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什么话都没听见过,还似往常一般与他相处就是了。他既然不想让咱们知道,咱们就顺他心意,把这场戏圆下去……总有一日,他会对咱们如实相告的。”
“还将他当做赵公子相处?这样挺好!”月魄鼓腮,单纯天真道:“若真让我现在就接受赵公子是皇上的真相,我一时半会,还真适应不过来。与皇上相处多累啊,侍奉皇上,可是稍不留神就要被砍头了,俗话说伴君如伴虎,我才不要留在大猛虎的身边提心吊胆呢,还是赵公子好,为人温和,谦谦君子,玉树临风,言行举止都透着儒雅大方。重点是和他开玩笑,他根本不会生气,一点也没有尊贵人的架势……还是赵公子最好!”
“……”
——
重歆楼大门口,玹华远远便见莫婠一行人从街那头慢悠悠的走过来,欣然大步赶上去迎莫婠,一来到莫婠身前,便抬臂一把将莫婠给搂进了怀中,关切担忧的在她耳边沉吟了一句:“没事吧?那些人没碰你吧?回来了就好,担心死我了。”
莫婠突然被他拥入了怀,前面那一刻尚有些没反应过来,神色呆滞,待听清了他的言语,方水眸里蓄了一泓温意,唇角上扬,亦抬袖抱住了他,温浅的回答道:“当然没事,谁敢碰我?这不是有如枫在么,阿玹你担心什么。”
他下意识将她搂的更紧了,温热的吐息灌进了她的衣领里,扰的她有些犯痒痒,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没事就好,平安就好,那些人若敢欺负你,我定让他们付出代价!”
“啧啧啧,赵公子你啊,多虑了。青州之内,还有我们刺史大人解决不了的事情么?勿说是欺负白老板了,便是那拿出来的夹棍,都没来得及碰到白老板半分。”上官垒好声调侃。
他听闻此话,却是更动怒了,“夹棍?他们胆敢给你上夹棍!”许是情绪激动牵动了心脉旧伤,他话音将落,又猛地咳了起来。
“哎呀,没有了。如枫不是及时赶到制止了么!况且就算如枫没有回来,我白茶娘是那种任人宰割的人么?以我白茶娘的本领,他们没机会动我的。你就别担心了,怎么又咳起来了?”不停抚慰着他,莫婠轻轻给他拍着后背,意图让他好受些,察觉到他胸口起伏的厉害,莫婠赶忙从他怀中出来,一昂头,岂料却望见他唇角那抹殷红的血色……
“你怎么了?谁伤你了!你怎么咳出血了?”莫婠攥住玹华的胳膊大惊。
林渊恰好摇着折扇悠哉悠哉的走出门来,另有深意的感慨道:“谁伤着他了,恐怕他自己都不晓得。早前我们在里面等你们回来时,他突然就吐血不止了,要不是本公子正好就在他身边,帮了他一把,给他稳住了体内真元,他怕是要被那股力震得心脉俱损。无妄之灾啊,无妄之灾!”
“突然吐血不止?”莫婠一怔,放开羸弱的玹华,上前几步拉过林渊悄声耳语:“到底怎么回事?”
林渊被她扯着袖子,很不自在的拧眉幸灾乐祸道:“怎么回事还不是因为你!平白无故让他受这么大的礼。好家伙,本神那会子差些都没抵得住你那大神反噬。亏得他不是旁人,不是真正的肉体凡魂,三魂七魄里好歹藏了只天神的元神,若不然早被你给震得七窍流血,当场身亡了!我说将军,你是来助司命渡劫的,可不是给司命造劫的。我倒是觉得,你就是司命星君这辈子唯一的劫,你没来之前,司命过的何其顺风顺水,你一来,天雷没劈死他,倒是你的古神反噬,差些震死他……”
莫婠顿时语塞,不好意思的咬咬唇,尴尬回头瞧了一眼捂着胸口面色略白的玹华,低声续与林渊道:“我那时候,也不是绝对确定,我要跪的人是他。况且,我还没试过古神反噬之力有多强大,我现在还处于被天罚的状态中,身上的灵力都时有时无的,我还以为,就算有反应,也不会多强烈,谁晓得会是这个结果……而且,满堂的人都跪了,我不跪,不像话,容易露馅……”
林渊把袖子扯回来,抱胸同莫婠探讨:“古神反噬之力可非同小可,这一点从上古那些记载中,便可窥得一二。说来,我这也是第一次遇上这事,故而他刚有反应那会子,我便猜到了与你有关。也亏得你与他相处久了,你的灵力辨得出他的元神,所以这次手下留情了些许,不过纵然如此,那反噬之力也蛮横霸道的很,我去帮他压制反噬的时候,自个儿也受了一击,这会子我胸口还疼着呢!
而且我要提醒你,反噬之力的强弱与你的本身灵力是否如常,关系并不大。一者是因为,古神的灵力纵有损耗,可根基却还稳如磐石,你的修为与你的功德福泽,都不会因灵力有失受影响。简单来说就是,你就算没了法力,你也是古神,你的护体灵光,与上天赐予你的敷魂灵泽,也都还会存在,除非你身受重伤,没救了,魂飞魄散了,否则无人能撼动你的身份,夺去上苍赐予你的这番恩赏。
还有一者,是因为天地三界六道自成形以来,都是无规矩不成方圆,凡间有帝官民,天界也有森严的等级制度,古神身份尤为尊贵,得天佑,古神的反噬之力,一小半源于古神的护体敷魂灵泽,一大半,源于上苍天意。你替司命挡雷被天罚,与你跪司命,司命受了不该受的福泽被天罚,性质是大差不差的。”
莫婠听的出乎意料,沉重呢喃道:“虽知会被反噬,但真没想到,后果竟然是这么严重……”
“谁让你品阶高呢,在凡间,普通凡人谁敢让你跪,无需出门便会被雷给轰死……”
莫婠偏头看他:“你的上古混沌史,修的还挺不错!”
林渊提到这个就犯头疼:“你还好意思说,当年要不是为了在祖神面前帮你作弊,我至于该学的倒背如流,不该学的也研究的入木三分么!彼时我只是个小小副将,只是个凡人成神的小神君,你就把上神该看的混沌史八荒史,三界开天辟地史都搬过来给我看,真是毫无人性!”
莫婠白了他一眼:“本座是神,受芸芸苍生顶礼膜拜的神,要什么人性!”
单手背在身后,莫婠丢下林渊重回玹华跟前,拉住玹华的手,温声细语道:“走吧,咱们进去,我想想给你治病能用什么法子,尽量让你快些好起来,不再这么疼了。”
玹华任她这样拉着自己,倾洒在莫婠身上的目光亦是愈发温煦,暗暗将莫婠的手攥紧些,从容稳重的与莫婠一道进了重歆楼的大门。
林渊眉眼带笑的挤到上官垒与张如枫的面前,拱拱手,潇洒惬意道:“两位辛苦了,咱们也进去吧!七娘都已经将上下给打点好了,就等着你们回来,好吩咐人开始设宴呢!瞧你们早前那会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模样,该是连夜赶回来的吧?索性回来就好,早前茶娘与月魄姑娘还在念叨你们呢,尤其是这月魄姑娘,糊里糊涂都往汀柳阁跑了无数次了,差点腿都跑断了!”
提及月魄,月魄心虚的肩上一颤,低着头红脸分辨:“哪有这么夸张,我只是忘记了他已经走了……哎呀,他现在不是什么汀柳阁的张公子了,他是刺史大人,是官!”
“官不官民不民的,无非都是虚名罢了。月魄姑娘又怎知,我家大人在远方没有思念你呢?”上官垒调侃笑道。
“啊?”月魄略为吃惊,昂起头傻傻看张如枫,张如枫局促的沉了脸,低低呵斥:“多嘴!”
昂眸不好意思的咳了声,再同月魄及林渊掩饰道:“我们,进去吧,别让大家久等了。”
“哦。”月魄心不在焉的点头,上官垒挪到林渊身畔与林渊偷摸耳语:“瞧吧,我早便说这两位许是有情况。公堂之上便眉来眼去的,公堂之下,反而又不好意思了。想咱家刺史大人向来为官清廉,公正不阿,今日倒是在月魄姑娘的身上,犯了徇私先例……”
“这就叫英雄难过美人关!”林渊收扇取笑。
……
重歆楼内,七娘早早便带领姑娘们在正厅等候莫婠与刺史大人回楼了,见一行人缓步而来,忙是俯身跪地行大礼,肃色参拜道:“草民重歆楼掌柜七娘,携楼中上下,恭迎刺史大人。”
一州刺史,一地父母官,自是当得起如此大礼相迎的,只是张如枫初次以青州刺史的身份光临重歆楼,一时间非但楼中姑娘们不适应他这个新身份,连他自个儿,都难以习惯素来同自己畅谈无隐的七娘及其她相熟之人突然对自己俯身叩拜,高呼恭迎。
好在他张如枫纵横官场近十载,即便不习惯,也不会展露于面。就算不着官袍,周身肃穆气势,亦浑然自成。
不同往日的随和,张如枫凝重言语,不失身份的抬袖冷肃道:“免礼。”
“谢刺史大人。”七娘领着众人缓缓起身,恭恭敬敬的退到一旁,给张如枫让出一条道:“刺史大人请上坐。”
张如枫轻颔首,领着上官垒大步迈过去,然走了一半,却又驻足吩咐:“七娘等人留下,无干之人,全都退下吧。”
“是。”众姑娘与伙计听令顺从屈膝一礼,随即纷纷退出了正厅。
长灯乖乖立在林渊身后,好奇的打量着突然身份突变的两位公子,探头问林渊,“阿渊,刺史是什么?师爷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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