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剑没入他胸骨,血色染透了他的半个身子时,他抬起头,凝望自己的眼神有多么悲凉……
他明明没有力气再开口说话了,却还是一手攥着她的剑锋,咬牙用尽全力,满目疮痍的询问她:“我们之间,何时,变成了这样……”
“你就这么想让我死么?”
“你对我,可有半刻的真心?”
“以前的种种,都是假象,对不对……你、早已不是我的树儿了。”
“师尊,我、好疼……”
她虽是早早便筹划好了这一招,虽是早早便给他想好了生路,可彼时情景,彼时言语,还是字字如刺一般,深深扎进了她的心坎里——
她握剑的手在颤抖,但她回不了头了。
她与他之间,如果注定要牺牲掉一个的话,她只希望,赴死之人,会是她……
只是可惜,此生,都没能做成他的媳妇。
她设局命手下小花仙前去人间请莫婠,又掐准了莫婠赶到的时辰。
莫婠出现时,不早不晚,正好可保得住他的三魂七魄。
她为他,算无遗策,保全了他,却也将自己推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莫婠素来是个重情义的人,林渊跟了她这么多年,与她的关系早已并非主将副将那么浅薄了,莫婠视林渊为下属,但也视林渊为知己。
见到林渊被重伤,莫婠头一次朝她出了手,一掌将她震飞了出去。
她没有反抗,没有出手挡一挡,那一掌,她心甘情愿的受了。
因为她晓得,林渊比自己更痛。
“他可是你的徒儿!他前世于你有恩,今生于你有情,你怎忍心对他下这么重的手!”
“你可知他为了讨你欢心,默默无闻的做了多少!他去人间给你买灯笼,去冥界给你抢长生夜明珠,为了给你采云杉果,身上至今还有三个血窟窿。你这样对他,于心何忍!”
“扶桑,你我这么多年的交情,我自诩与你交心,是你的至交好友,我自认为我足够了解你,可没想到,却是我彻头彻尾,都不曾看清你的真心……为了这么一个相识不过几万年的小弟子,你便要杀了这么一个心心念念了你数十万年的人清理门户,你良心何在!”
“你知林渊前世本为将军,一腔正气,心性正直,光明磊落。如今你却任人诬陷他偷盗,你可知偷盗罪名于他,乃是多大的羞辱?你可是他最信任,最亲近之人,连你都不信他,连你都要这般羞辱他,你让他日后,怎么活!”
“扶桑,林渊我是帮你救下来了,但经此一事后,他怕是再也不能原谅你了。”
不能原谅……这何尝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可数万年的分离,她着实忍不下去了。
她终于体会到了,何谓情毒入骨,不死不休。
时隔多年,她只能披着一层令他陌生的皮,用这种欺骗的手段,来到他身边,与他重新开始……
可,即便是重新开始,这段缘,也注定有始无终,情深不寿。
“长灯?长灯妹妹?你怎么哭了?”月魄皱皱眉头,扯了下她的袖子,满眼不解。
难道是自己方才说的那句话,勾起了她的伤心事?
难道长灯以前,真的喜欢过什么人?难道长灯被男人辜负了?
月魄的脑海里瞬间想象到了无数个场面,无数个可能……
长灯恍然清醒,抬手抚脸,却碰到了一片冰凉。
“完了完了,又串到她的回忆里了。”那些画面在长灯的神识里无数次重演,在长灯的眼前无数次浮现,逼得长灯绷不住了,即刻便泪水决堤,嚎啕大哭了出来:“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我的心好疼,好难受。不行了,月魄姐姐我受不了了!”
月魄一震,慌着握住了她的胳膊,扶稳她的身子:“长灯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我给你看看!”
正要给长灯诊脉,可陡然,长灯将胳膊从她手中扯了回去。
糕点盘子啪的一声,落地混着糕点,碎成了数瓣。
“长灯?”赶来寻她的林渊恰好出现在月影花丛子的另一头。
月色如许,月影花悄然绽放,园中一片紫意盎然。
长灯见到林渊,一晃眼便出现在了林渊的面前,不及林渊反应过来,抬臂就一把抱住了林渊,不顾形象的闷头把眼泪和鼻涕全抹在了林渊胸口攀了银云纹的白色衣襟上……
“阿渊,阿渊你别离开我,我害怕……”
林渊脊背一僵,不明状况的看了眼月魄,隔花伫立的月魄耸耸肩,摊手表无辜。
听着怀中的小人儿哭的颇为卖力悲怆,林渊亦是抬袖轻轻搂住她,大手在她后背拍了拍,温声安抚道:“好了,我还在,还在呢。别哭了,前几日不是刚说以后再也不哭了么?怎么这会子就破功了?”
大手捂在了她松散的发髻上,林渊听着她的啼哭声,心里头亦有种说不出口的疼痛感,“别怕了别怕了,听话,告诉我,你是被什么给吓着了?小东西,你的胆子怎么如此小?这么胆小,以后可让我如何放心呢?”
“阿渊……我害怕。”她在他怀中委屈低吟。
林渊好脾气问道:“害怕什么?”
“害怕你走了,害怕你不要我了……”
林渊喉头一耸:“为何、会害怕我不要你了?”
小人儿瘪嘴放声大哭道:“因为、因为我没有别的亲人了,我就只有你了,你要是不要我,我不知自己该怎么办……阿渊,外面的世界好可怕,我好怕,我真的好怕……”
他拢着小人儿,安抚的揉了揉她的脑袋,怜惜的轻轻道:“不怕不怕,听话啊,不怕。我不会不要你的。既然择中了你,就不会放弃你。你是我殿内的人,我会保护你的,听话,别怕,我这不是还在么?”
小人儿一抽一抽的哭泣着,听他这般承诺,终也哭声低了些。
双臂将他的腰身搂紧,她埋头躲在他怀里,拼命想要在他身上寻求一丝安心,就想这样紧紧抱着他,永远也不撒手。“不走就好,不丢下我就好……我很乖的,我不会让你生气,不会让你难过,不会伤害你,不会丢下你的……”
“好,我都知道,都知道。”林渊揉着小人儿的鸦色发髻,无奈的长松了口气,沉下心,眸色亦是黯然了几分。
这个长灯,真是愈发让他拿她没法子了……
——
五月十三,乃是丫头的生辰。
丫头在重歆楼内深得众姐妹的喜爱,故而这次生辰宴,也办的十分热闹隆重。
生辰宴一事乃是七娘亲自着手操办的,午宴设在百花厅,原本百花厅是用来招待贵客所用,轻易不可开启,但碍于现在重歆楼的生意还没有开张,重歆楼暂不接待外客,是以整个重歆楼装饰最为春意盎然的场所百花厅便暂时被挪用作给丫头过生日。
因着丫头生辰大大小小也算是个喜事,加之楼中姐妹伙计都因瘟疫及闭门休业之事好久不曾热闹开心过一回了,所以莫婠便特地开恩,允楼中所有男女老少皆可来参加丫头的生辰宴,皆可聚在一处,吃酒品尝美味珍馐。此话一传告下去,一时间整个重歆楼都闹腾了起来,前有端茶送酒的侍女,后有烧菜做糕点的厨子,楼阁外送菜肴送水果的姑娘络绎不绝,哄哄闹闹了半个时辰,终于楼内所有人都一个不少的落座于百花厅了。
“今日这菜可是眠儿与几位大厨亲手所做,诸位真是有口福了,趁着重歆楼还未开张,都赶紧多吃些,不然以后就算想吃,也没人有空帮你们做!”七娘欢欢喜喜的给众人斟酒,帮玹华与莫婠满上,莫婠见状,心情甚好的挑挑眉,揽袖先将酒杯拿了起来,打算一尝美味。
“嗳小主人,你可不能先喝了,咱们还得敬酒呢!你别以为你先喝一杯,就能躲掉这一环节了!”月魄及时开口阻止了莫婠,莫婠好奇的顿住手上动作,一脸茫然的看着眼神怪异,不怀好意的众人,举起杯子傻傻问道:“敬酒不应该是敬寿星么?可寿星……”目光落到一副天真面孔,已经对着一盘羊肉馋的口水直流的半大孩子身上,“丫头这么小,应该不能喝酒吧?”
“丫头这么小,是不能喝酒,但是我们说的敬酒,可不是敬丫头。”七娘慈爱的抚了抚丫头的小脑袋,“咱们这还有一个规矩,便是遇见寿星太小不能饮酒的情况,便要由寿星她爹娘代劳,可寿星她爹说自己不胜酒量,于是咱们便只有退而求其次,敬此处的主人。重歆楼的主人不就是您了么!所以我们这回要敬之人,便是小主人你!”
“敬我?”莫婠愈发听不明白了,怎么绕来绕去,绕到她头上了……可无论要怎么绕,都不该绕到她头上啊!不好意思的赶紧摆手,莫婠拒绝道:“不行不行不行,我也不胜酒量,我也不能喝酒!”
月魄拿着筷子兴奋的戳穿了她的掩饰:“哎呀小主人你就不要骗我们了,我们都知道,小主人以前喝酒都是用碗的!我们大致了解了一下小主人的酒量,会尽量克制一下,拢共敬上小主人十几杯便是了。小主人你放心,我们很有道德的,不会硬灌你酒的!”
“……谁说我以前喝酒是用碗的!”莫婠生气的砸桌子,这么说不是破坏她莫婠在重歆楼上下男女老少眼中的高大形象么!
而且饮酒用碗,虽然这种事她真的干过,但这事说出来,听着也忒蠢了些吧……
谁这么不要命,敢揭她莫婠的短!
听莫婠要问罪了,月魄赶紧不仗义的把幕后元凶给推了出来,抬手一指坐在同桌对面的林渊,“是林渊公子告诉我们的!林渊公子说,你以前喝酒都是用这么大一只碗喝的!”说着,还生动形象的同莫婠比划酒碗的大小。
莫婠一听此话,脸都气绿了。眼神阴恻恻的盯着离自己不远的林渊,把林渊都给盯得浑身发毛了……
林渊认怂的咽了口口水,实在经不住莫婠再这般用眼刀处置自己了,忙尴尬的赔笑两声,亡羊补牢的改口解释:“哎呦其实也没有这么大啦,我夸张了、夸张了!呃其实我们的白老板,以前还是比较淑女的,只是偶尔情况需要,才会喝点小酒……无关大雅,无关大雅的!”
众人闻言,却皆是一副我不相信的模样。连坐在莫婠身边的玹华都没忍住低笑出声。
莫婠不悦的把阴恻目光挪到了玹华的身上,愤愤审问道:“你是不是也在笑话我来着!”
玹华唇边笑意一顿,转而立即摆手证清白,“没没没,我怎么会笑话你呢!我只是、只是在笑丫头吃相太难看而已……”睿智的把黑锅丢给了丫头,然一边刚搬了只羊腿在盘子里,都没来得及下口的丫头听到此话,却是瘪瘪嘴,整个人都不开心了……
莫婠暗暗在心中骂了玹华一句不道德,赶紧回头去安抚丫头,“好了好了,你爹他方才是开玩笑的,你爹素来没良心,咱们不管他。今日你生辰,你想吃什么便吃什么,这一桌子菜都是为你而烧的,你多吃些,如此才不辜负眠儿姨娘与几位掌厨叔叔的好意。”
丫头嘟着嘴,乖乖点头,赌气的冲着自家爹爹凝重鼻音哼了声,接着才正式开始对盘中的羊腿下牙。
“你啊,开我玩笑就算了,连孩子的玩笑都开,真是太欠揍了!”莫婠回头不爽的捏了玹华胳膊一把,玹华吃痛的轻吸了口凉气,蓦然出手,攥住了莫婠方才捏了他的那五根纤纤玉指,有心调侃:“这不是迫不得已么?孩子生气了可以哄,你若是生气了,就不好哄了。”
“你!”莫婠哭笑不得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嗔怪一句:“真是愈发不正经了!”
二人饭桌上光明正大的打情骂俏,倒引得当桌在座的诸位熟人皆是暗中偷笑,只唯有七娘,越看这一幕越是心中不痛快。
本想开口责备玹华轻浮的,但碍于这会子乃是丫头的生辰宴,不宜多言扫众人的兴,便只能抬扇隔着丫头与莫婠拍了玹华一下,黑着脸提醒:“慎行!别拉拉扯扯的,让下面人瞧了去,多不好……”
玹华闻言一怔,尔后无奈低头一笑,努力克制住心底感情,尽量让自己收敛些。
莫婠则是不大明白七娘的话意,让下面人瞧了去,多不好?
这地方都已经是花楼了,还有什么好不好之说么?再说不就是摸个小手罢了,又没做旁的事……不对!七娘这是在帮她啊!被摸的是她莫婠的手,摸手也算是占便宜啊!
七娘说的对,七娘说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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