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挑挑眉，正儿八经道：“认识是认识，早几年，与我这位结拜大哥一起出门办事，托她的福，勉强认识些许奇花异草。”

“那，倒挺好。此物并非凡间有，得之不易，能认出来已是不错了。”张如枫感慨。

月魄凑上来看草药，想要伸手触碰，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努力克制住自己，咬住手指头轻轻询问：“小主人，那这药，都齐全了，是不是已经可以熬了，分发给城中百姓了？”

张如枫听到重点，亦是将希望的目光投了过来。

莫婠犹豫了少时，道：“先将这三味药寻个大锅熬了，加水要加多一些，熬到足够城中百姓用为止。至于其他草药，你们也都备齐了么？”

月魄赶紧点头：“早就已经备齐了，就等小主人这三味药了！”

莫婠摇摇头：“这还不是最后一关……月魄你是医门出身，你一定能看出来，我给你的药方上，还有一处缺漏吧！”

月魄细想了想，脸上的欢喜神色也愈发沉重了下来：“是、缺了每味草药的使用分量。”

莫婠轻轻嗯了声：“这药方于我而言，已经时隔太久远了，我只能记住解蛇信红所需的药材，却记不得每份药该用多少分量。药方上有一味紫杏，紫杏有毒……分量少了，不顶用，多了，会令人中毒而亡。所以……”

“所以还得多个步骤，试药！”月魄脸色苍白的字句有力道。

七娘与无心等人听此话，皆又换上了一脸愁容。

月魄缓了一会儿：“我来试药！”

未及他人开口，莫婠便道：“你不行。你是女子，紫杏对女子身体损伤太大，稍有不慎，便会令女子日后……不能生育。”

七娘一听这话，立马便急了：“那可不成！月儿她还年轻着呢！她以后是要出去嫁人成婚生子的，若是不能生育……不成不成，这药，月儿你绝对不能试！”

月魄却是不卑不亢的苦笑笑：“如果牺牲一个月魄的终生幸福，能够为全城百姓换来生机，月魄心甘情愿！”

“月儿！”七娘无奈。

玹华沉叹一口气，平静的仗义道：“还是我来试吧！”

“阿玹……”莫婠下意识拧了眉头，再欲多言，却又被素来清雅的张如枫打断：“都不要同我抢了，我身为此地的衙门中人，自始至终都未能帮到诸位些什么忙，诸位做的，都是积德修福的事情，如枫也想参与一番，以表如枫对城中百姓的一份真心。还望诸位能够给如枫一个机会，不要同如枫抢，如枫在此，多谢诸位了！”

张如枫起身冲众人行礼，一派敢为人先，身先士卒的大义模样。

玹华犹豫道：“张兄还有大事要办，试药这种小事，小弟来做就是了。左右，有阿茶在，这毒，是毒不死人的。”

莫婠张嘴要提醒他多考虑，然林渊那个不着调的家伙却抢一步先莫婠开了口：“我觉得，这件事赵老弟说的对！反正有我这位大哥在，死是死不了了，无非是，要受点苦……试药出了差池，难受一阵。还是由赵老弟来试吧！届时我将我家老大借给你，贴身照顾！”

一句贴身照顾差些让莫婠一口口水呛住，莫婠红了脸尴尬责怪：“林渊你说什么呢！这种事怎能胡乱做主！”

林渊饶有深意的压低声解释：“哎，这可不是胡乱做主，老大你可是忘记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满城百姓一命，那功德可就大了。”

而玹华现在这个时候，最应多多积修功德，这种事他做了，纵是肉躯难受一阵，可对他的神仙修为，对他的神仙命格，都是极好……

莫婠吃透了这层意思，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玹华听了林渊的话，也下定了决心，端过手边的白玉茶盏，慎重道：“那这件事，便这样说定了，药，我来试。”

“赵贤弟……”张如枫有些担心。

莫婠安静了少时，无计可施的不情愿应了下来，“行了！试药这件事，就由阿玹来。月魄你现在立马去熬药，晚上就试！”

“晚上？”月魄与七娘相视一眼，心生不忍：“还是再让赵公子缓缓吧，赵公子一路舟车劳顿，身体正是虚弱着……”

“便是在身体虚弱时试药，方是效果最好。但凡药物出了一丁点儿的问题，阿玹都能立即察觉。”

“但这样，药物的反应却是格外强烈。我怕、怕赵公子承受不住。”

“有我在，他不会有事。试药期间，我一人单独陪着他。”莫婠心底毫无波澜的说完这些话，起身便要离开，“都先下去准备试药事宜吧！从现在开始，不许浪费一刻钟的时间，我只给你们一夜的功夫，明日一早，无论药是否能试好，都必须给阿玹停了。三天后，再斟酌用药。”

七娘与月魄听了吩咐恭敬低头行礼：“是，我们记住了。”

张如枫仍想多言，可嘴刚张开，一个白字还卡在喉头，肩上便一沉，原是被月魄一巴掌拍了。

他昂头，但见月魄意味深长的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张如枫哽住，硬生生将后面的一句话给憋回肚子里了。

莫婠拂袖离开阁楼后，林渊见情况也追了上去——

风雨长廊上，莫婠步子疾快的往前走，耳尖的听到林渊跟了上来，便冷了脸色质问道：“谁允你多言的！当众举荐他试药，你可知试药的危险性有多大！”

林渊几乎须得小跑着方能撵上莫婠，发现莫婠是在为玹华的事情生他气了，厚着脸皮乐了起来：“你担心什么啊！试药而已，又不会死人！况且我这样做，也是为他好，他本就是神，现在只不过是下凡来人间历劫，这才转世成了凡人。现在这个时候，正是积修功德的好时机。

你是上古神，在天界也未担任要职，虽属正神，却不用倚靠凡人香火供奉，不用心心念念着要攒功德。可司命便不一样了，司命是要靠人间香火信仰供奉的天界正神，功德对他而言，煞是重要，有了功德不仅能助他飞升、增长修为，关键时刻，还可救命！故而我那样说，听着是在逼他救人，实则，是在暗中助他救自己啊！”

莫婠脚下步子一顿，猛地一停，吓得林渊险些一个趔趄摔个四面朝天。

手及时扶住了风雨廊的红柱子，林渊被莫婠森冷的眼神盯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认怂的委屈嘀咕：“你别用这种眼神瞪我好不好？我、我害怕！况且这个浅显的道理，你莫婠大神应是十分清楚才对，何以这般盛怒，失了常态……这不像是你往日的作风啊！”

莫婠冷哼了一声，背过身去，不再看他，“本神当然十分清楚，只是本神，就是看你不爽！”

林渊提着扇子倏然恍悟明白了过来，如同发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般，惊叫了一声：“嗷——我晓得了，你就是舍不得让他受苦，但又没法子阻拦，不能开口，所以你才拿我撒气，对不对对不对？

道理你其实什么都懂，你比我活的长，比我知道的多，更比我智慧有远见，你也晓得让他试药，是对他好，可你就是心疼他，就是不高兴，就是舍不得让他难受有危险，是以你才会因我的一句话恼我怨我！看看看看！我算是明白了，你就是见色忘义，见色忘友，有了心爱之人了，就再也不在乎我这个老朋友了！”

“你胡说些什么呢！”莫婠拢紧眉头红了脸，拂袖心猿意马的争辩：“我只是将他也视为好友，他现在是个凡人，身体远远比我们要脆弱的多！试药试药，万一将他试的一命呜呼了，该怎么办？若是要用性命为代价，来换取那些功德，我、我……”

莫婠说至最后，又发现哪地方不对劲了……像玹华这种状况，若是真的因试药而丢掉性命……却也是一桩好事。

届时功德有了，生死劫也渡了。到了下一世，纵然一切都得从头再来，但至少命定的劫难中已经成功消了一灾。

这种结果，确然比他的劫难永远卡在这一世，卡在这一劫，一直渡不下去，好的多……

莫婠如此想着，只觉得脑中乱了，全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