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闷进清凉的池水里,隔了好一会儿,莫婠才从水池子中露出头。
一抹脸上的凉水,莫婠冲着槐树后的岸边嚎道:“阿玹,把我的衣服拿来!我忘记拿新衣裳了。”
本在岸前大树下烤兔子的玹华闻声,连忙应道:“好,你先等等,我去给你拿。”
烤兔子的烤棍插在地上,玹华赶去马背上给莫婠找衣裳,翻开一只单独存放的包袱,玹华见包袱内只有两套干净衣物,一身白梨花的,一身浅红鸾鸟的,玹华见过莫婠穿白的,但还真未见过莫婠穿那身红衣,是以便私心作怪,拿了红鸾鸟的衣裙给莫婠。
衣裙搭在手臂上,倏然一件小衣裳从红衣里掉了出来,玹华低头,伸手要去捡,定睛一看方发现,那是件淡粉色的蝴蝶莲花女子内衣……
他老脸一热,犹豫了两番,硬着头皮将衣物给拾了起来,又放回了包袱里。
步子略显慌促的拿着那件干净衣物,送给还泡在池水中的莫婠。
“衣服给你放这了。”他不好意思的将干净衣物放在了槐树根上,不敢多看池中人一眼,转身便忙着逃之夭夭。
莫婠一回头,见他拿来的是件红衣,意味深长的喔了一声。
原来阿玹喜欢看她穿红衣啊!
莫婠眯眯眼睛看他仓皇走远的背影,她洗澡的这会子,玹华也已经换去了那袭破旧的血衣,重新着了件深青色的暗竹纹衣衫,不得不承认,玹华的背影笔直,腰身削瘦,身形挺拔,如今穿上这件深青色的广袖束腰长衣,未加外面的那层袍子,远远看着,身材真好。
回想他方才给自己送衣裳时,她看见,他一头乌黑的长发尽数被一条深青色发带束在了头顶,发间只簪了一枚黑曜石男子云簪,额角分出两缕长发自然垂下,见惯了他正经用冠束发,突然看到他变了个打扮,莫婠觉得还挺好看的。
毕竟他说到底,也只是个二十三岁的男子,他以前的装扮纵然沉稳,可总觉得老气横秋的,瞧着,就仿佛是个二十七八的大男人,这个装扮,就算衣裳还是颜色重显老,但至少,像是个青年该有的模样,意气风发,丰神俊朗着。
眼前越走越远的男人,只一个背影,便可迷倒万千众生。他这身装扮,当真有那画中的神仙九分韵味了。
莫婠欣赏完玹华,游到岸边打算穿衣服,衣裳拿起……莫婠的脸黑了。
“阿玹。”她不高兴的放下衣物,默默又退回泽子里,身子藏进水中等待远处的人应答。
“嗯?”玹华走了一半,顿了下来。
莫婠背过身去,脸红的羞窘道:“少、少了一件,没、没法穿……”
他呆住,回首又冲池中人大步迈了过去,“少了哪一件?”
莫婠羞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就、就最里面的那件……我记得,我是把它放在衣裳里裹着的,可能是这一件,忘、忘记配了。”
“最里面的那一件……”他愣了一下,脑子里又倏然闪了一下。
衣服……他蓦然想起先前被自己弄掉的那一件,原来、那件也需要……
他反应过来后便老脸通红的转身就往回走,疾步迈到小马身边,从包袱里,找到那件缺少的淡粉色蝴蝶莲花小衣衫。
手伸出去,又顿住。
内心纠结了良久,还是一把拿了东西,脑子混乱的将东西送去给莫婠……
小衣衫放在红衣上,玹华尴尬的咳了咳,保持镇定道:“你、快些上来,别着凉了。”
言罢,头也不回的快步逃了。
莫婠等他走远了,才好意思转过身,屏气凝神的摸回岸边,伸出藕臂,将衣衫拿过去——
——
玹华还在树下心不在焉的烤兔子,火光将兔子肉烤的鲜嫩多汁,他微微抬眼,却见一双红色鸾鸟纹的绣鞋映入了视线。
他怔了怔,视线上移,目光落在了女子纹了双鸾嬉戏的衣摆上,再往上,是银线纹出一串串玉珠的裙身,裙身之上,深青云纹附和着朱色鸾鸟纹攀满了金边暗红底的腰带,腰带将女子的腰身束缚的格外纤细,环佩玉铃,轻系红草结绶带。
领口点缀着鸾尾纹,上衣没有过多的纹样攀绣,只适当的添了几朵暗红色的三生花,广袖有鸾鸟齐飞,引目,却不奢侈。
长发贴身,还在吧嗒滴着水,女子青丝未束,脸颊还有些湿润,有意张开双臂,给他看今日的衣着,红衣惊艳,纵是姑娘脸上未施粉黛,也依旧衬的她,不同往日的娇媚明艳……
他看呆了,莫婠抖了抖快要及地的广袖,眼中有光,期待的问着他:“好看么?”
他迟半拍才将视线从她的身上挪开,面红耳赤的道:“好看。”
是好看,很好看。想过她穿上很好看,却没想到,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美……
得了他的答复,莫婠方心满意足的点头:“好看就好。”
这衣裙显瘦,也好在白茶娘的身材不错,故而穿在白茶娘身上与穿在她的仙躯上,没多少差异。
这件鸾鸟裙是莫婠以前的衣裳了,算算时间,大抵是她三万年前制得。倒也不是特意同人要的,是那年她过生辰,天界的草木神君送了她一匹世间难得的沉朱锦,她见料子颜色并不深,有浅有淡的,便将料子交给了裁缝仙子们赶做一件衣裙出来。
原本只想做一件素净些的仙服就是了,可是织造司的一女官觉得沉朱锦难得一遇,若是不做的精美些,对不起这件稀世布匹,所以便不辞劳苦的绘了一图样,最终做出来,便是这个模样了。
这衣裙做出来后,莫婠穿了几百年,后来穿腻了,便搁置在柜子里压箱底了。早两年她翻出来,又觉得新鲜了,这方再次将这袭红衣给穿在身上,只不过,她一直都觉得在天界那个清清冷冷的地方穿的太艳,有些显得格格不入,所以穿是穿了,就是穿的极少。
到了人间,她发现人间的女子穿红着绿的遍地皆是,红衣拿来人间穿,倒是合时宜。
奈何衣服拿下来有一阵子了,她却总是忘记自己还有这样一身衣物在,故而,这几个月了,今日还是头一回将此衣裳穿上……
她原以为玹华是个好素净的人,也不大爱看花红柳绿的颜色,没想到,他竟然会喜欢看她穿红衣,这个结果,真让莫婠大吃一惊。
莫婠蹲下身,也挤在玹华的身边坐下,闻了闻玹华烤的差不多的兔子,欣然道:“好香啊!”
玹华侧首看了她一阵,腾出手来帮她撩开耳边湿漉漉的长发,拿过烤棍,把兔子送到她嘴边,宠溺道:“你咬一口尝尝。”
莫婠摇摇头,“不!你还吃呢,我不能乱咬。”想了下,用玉手撕开了一块兔子肉,拽一半送入口中,细细品尝,“你加香料了?味道挺好的!”
玹华颔首,挑眉柔和道:“嗯,独门香料,很适合烤兔子。”
莫婠把手中剩下那半块肉送给他,“张嘴,尝尝!”
玹华听话的张开嘴,吃下莫婠送给他的那块兔肉,满意颔首:“已经烤好了,这山中野兔,肉倒是挺嫩的。”
莫婠笑着吓唬他:“你便不怕,在这等地方猎了只妖精,你手中烤着的不是普通兔子,而是……兔子精么?”
玹华从容的自腰间拔出一只匕首,锋利的刀刃削掉一块兔子肉,送给莫婠填肚子,“如果真的是兔子精,那又怎会被我猎到,妖精,不都是有法力的么?”
莫婠抿了抿唇,白皙纤长的手指轻轻捏过兔子肉,“也对,妖精再不济,也不会被你一个飞镖射死,且还被你给烤成了这个模样。妖精修炼百年千年,当然多多少少都会些法术的。”撕了一块放进口中,“不过,我挺好奇,你一富家公子怎么会做饭,还会烤东西?你爹以前不是对你挺严苛的么,他能忍受得了你干这种事?”
玹华拿着烤兔子叹息道:“自然忍受不了,但是他也一直不晓得我会做这些。当年我还年少,父亲多时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我旁边照顾我的老嬷嬷又对我格外宠爱放纵,所以我就偷着,和府中的小厮学了这些。人不能一辈子都用一副虚伪的面具掩饰自己,偶尔,还是要真实一回的。”
莫婠郑重点点头:“说的也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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