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经历过此事后，他开始害怕自己哪天，毫无征兆便遭难一命呜呼了，届时心悦之人大抵一生，都不曾知晓他的一片心意。

若是喜爱一人，终其一生都难以宣之于口，那应该也是一桩遗憾吧。

他这一生，虽只有短暂的二十多年，但论到底，他从未怕过死。

即便是一路被人追杀，沦落到睡乞丐窝，高烧不退，旧伤裂开，奄奄一息的地步，他也没怕过死。

可这一次，他是真的恐惧了，自己要是死了，应该会舍不得阿茶。

那他为何不在自己还有机会的时间里，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呢……

薄唇吻在了她的唇上，玹华头二十年里没碰过女子，对于亲人家姑娘这种事，也没什么经验，只认为唇与唇相碰，便是亲了，若想表达喜爱之情，就亲久一些，再不行，就亲的用力些……

莫婠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瞧着他，凉唇碰着他的软唇，怔了一阵。

他这是，在亲自己？

无缘无故，阿玹亲她做什么？

难不成……他想色诱！

或者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莫婠的脑子里登时闪过无数个司命星君写的小说里，男人报恩要与女子亲近的片段……以身相许、然后亲吻，然后轻轻扒衣服，然后云雨一番……

咦！

莫婠嫌弃的鸡皮疙瘩都快起满身了，虽说司命星君长得好看，人又温润儒雅，谈吐不凡，气质脱俗，若是她真将他给收了，她也不吃亏。可司命星君现在对她有好脸色，那是因为他转世把脑子转坏了，不记得前世自己是谁了，更不记得前世自己的神生规划是什么了。他做凡人的时间终归有限，总有一日，他会变成神仙的。

要是她现在从了他，以后他回去了翻脸不认人怎么办！那她岂不是吃大亏了？

不成不成，她不能要他报恩！她担不起这个后果……

正想着，男人突然用力亲了她一下，她又是浑身一个激灵，脑袋里嗡嗡的。

下一步的动作，却是男人放开了她的唇，将她再次收进了怀中，给了她喘息歇息的机会。

“好了，睡吧。等身上的伤痛好些了，我们再下山。”

“唔。”

“我们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你就这样睡，我抱着你，给你守夜。”

“守夜？”

“我怕狼吃了你。”他还有心情打趣。

“……”莫婠无语了，趴在他的怀中嘟囔：“要不是我胳膊疼，要不是我身上有伤，我真想打你……”

“女孩子家太暴力不好。”

“我暴力又怎么了，你不喜欢……不喜欢拉倒！”

他虚弱的笑：“胡说些什么呢……我喜欢。”

莫婠抬了抬沉重的眼皮，不久，又重新耷拉了下去。

司命今晚似乎，很会说话。

他没有动她，算是个正人君子。

假如，她们之间没有这么大的思想鸿沟，假如司命星君一直都是这个性子，都是这个喜好，她和他，或许真有机会。

——

凡间夜黑风清，天地已经恢复了清静，雷云散去，天神已将天雷池再度封印，施法开始善后，灵力铺好了整个雷部神宫后，清月仙官才忧心忡忡的转身问长清：“咱们这样做，真的好么？这天雷都被莫婠大神给挡了，莫婠大神现在又是呆在凡人的壳子里，虽有神仙元神护体，可难免要遭罪一阵。而且，挡天雷也有反噬，我看莫婠大神，逃不掉要灵力封印一阵了。”

长清大神悠哉悠哉的惬意道：“无妨，你勿担心，莫婠她现在是在凡界，多时也用不着法术。再说林渊不是去寻她了么？有林渊在，你还怕她会出什么事么？更何况，这天雷是大神怜悯司命星君，自愿挡的。就算天帝那边要问罪，你也是无辜的。大神与司命星君你情我愿的事情，与咱们无干。”

清月仙官颓废道：“您是大神，这天雷也不是您放的，您自然说的轻松，可小仙就不同了。方才劈进莫婠大神身上的那几道雷，都是小仙故意不长眼，亲手放的……莫婠大神该不会哪天回来找我寻仇吧！她那睚眦必报的性子，八成会将小仙也放在人间用雷劈劈……”

“不会的，你放心就是。”长清大神断定道：“你们没接触过她，不晓得她其实同寻常女仙一样，都比较平易近人，性子也好，位高却不骄傲，是做将军出身的神仙，她骨子里刻的都是仁义道德，没有那些顽劣嗜好存在，记仇是记仇了些，不过，她还是很理智，很恩怨分明的，她是个讲道理的神仙，你只是奉命而为，她不会因此小事责怪你的。”

清月仙官抹了把额上冷汗：“那就好。长清大神的话素来都是最靠谱的，也好在今日前来镇场子的是长清大神，若是子梨上神在，他同小仙说这番话，小仙是万万不敢当真的。大神你不知晓，小仙我方才布雷的手都是颤抖的……”

长清大神无奈一笑：“你啊，好歹也是天帝案前八大仙官之首，见过大世面，怎能被这等小场面给唬住，你劈她，本神不是也在场么？怕什么，天塌了，本神帮你顶着。”

清月仙官松了口气：“那小仙这身家性命，就暂且依托在长清大神手上了。”负袖挺立脊背，安心道：“司命星君这一劫，算是过去了。真没想到，莫婠大神对司命星君如此关照，竟会给司命星君挡天雷。”

“人间有句俗话，叫做命中有时终须有。反观司命星君与莫婠大神这两人过去这些年，一个苦心钻研卜算天命之术，整日里都对着那本命格册子写写画画，纠正凡人气运，梳理苍生命格，埋头干活，不问窗外事。

一个呢，躲在混斗宫闭门不出，也不晓得都在里面研究些什么，反正就是不爱与旁的神仙接触，独来独往，身边只有一个副将做陪，两人偶尔在一起钓钓鱼，磨个刀，切磋一下，随手便将几千几万年的时光给打发了。这两位，前半生都与旁人无缘，也不奢求任何缘分，低调，性子寡淡，懒得与人多说一句话，这品性，如出一辙。

如此无趣沉静的两个人，按理来说，便是改日凑到一处，也只会更无趣，相看两无言，甚至，彼此都不想多看对方一眼。可谁知，这两位真正凑到一处，反而性情都有所转变了。司命星君那家伙以前可不会对一个姑娘家这么细心，莫婠大神，以前也没有这么开朗。他们两人啊，也许就是彼此的那个命中有。”

“天帝陛下也是这样说的，怪不得早些年，天帝陛下欲要将西海的公主与北荒的神女赐给司命，司命都看也不看的拒绝了，敢情是姻缘在这里等着了。”

“真正有缘分的两个人，是会互相吸引的。纵使相隔万里，只要，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清月仙官赞同的点头，少时，歪头又道：“小仙觉得大神最近又有文化了许多！这诗句，小仙以前还从未听过。”

长清大神扶额头疼：“哎，是吧！这不是情书抄多了，留下后遗症了么……你家天帝陛下比本神更有文化！”

“……”

——

翌日，天一早莫婠便起身寻地方清理身上的血迹了。

虽说身体不是自己的，吐出来的血也不是自己的，可这具身躯自己暂时还要借用，就像一件衣裳，弄脏了总得再洗洗，不清理干净，莫婠总觉得全身不自在。

碧水莲池中，莫婠抬手撩水，一泓清凉顺着白皙的肩头，滑至女子精致的锁骨，胜雪的胸口。

片片莲花花瓣洒在水池中，遮住了水下的风景，一只纤长的玉手小心抹去后肩上结块的血痂，触碰到伤口，虽疼的她直抽冷气，但是为了干净着想，她还是咬咬牙忍住了。

清水池被她折腾的水中血丝一缕又一缕，莫婠揉揉脖子，撩开被水浸透，分外沉重的一头长发，取过一束清洗，看着水中倒映出的清雅女子容颜，郁闷的深深叹了口气。

她昨夜是以凡人之躯抵的天雷，即便有体内的仙人元神撑着吧，可凡人血肉易腐坏，她这具身子的后背都被灼焦了，骨头被劈碎了太多，莫婠在水中修复了小半个时辰，也没有将所有碎骨都修补完整，余有最要紧的脊梁骨，还卡着两处裂纹。

当然，肉体被毁，骨头被碎，这都不是最过分的。最过分的是，她发现她的灵力，时有时无了！

不是吧，似她这个修为的神仙，给别人挡天雷顶多就是在凡间法力虚亏那么三五年，可给司命挡天雷倒好，时有时无了都！

果然，司命的雷不是那么好挡的！

法力时有时无其实也没什么大碍，毕竟四十九道天雷是最基础的雷刑，劈不散莫婠体内的修为，只要将这段时间熬过去，灵力届时还会回来的。

可唯一的麻烦是……莫婠还要用灵力维系这个身体的生命特征，这具身体受损了，又没莫婠的法术笼罩，莫婠猜测，用不了几日，她就该满身尸斑，遍体发臭了……

摸摸那颗跳的很不敬业的心，莫婠头疼的拍拍脑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