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仙官怔了一会子，迟迟才平静下心，默默蹲下身，将那枝梨花拾了起来，“哎上神，小仙还以为这种事，不用小仙提醒你，你也知道……你是梨花，她是梨花树，她又比你年长道行高，你的法术，她说不准一眼就能瞧出来……这不，遭报应了吧？”

梨花动弹不得的躺在仙官手里，惊慌失措道：“啊！那怎么办啊，快找人给本神变回来，变回来啊！”

“天帝陛下今日要教授小太子课业，天后娘娘肯定也没空，九重天能解莫婠大神的法术禁锢的，很少。帝君与凤凰神可以，只是小仙现在要赶往天雷台给司命布劫，玉清境离这里太远，布劫又不能耽搁了时辰，就只能委屈上神先忍一忍了，等小仙布完雷再去找暮南帝君大人。”

梨花憋屈的愤愤道：“笨啊，本神这副尊容，能去天雷台么？”

青衣仙官摸摸下巴：“那小仙先将上神送回合善宫，交给莲华神尊试试？”

梨花欲哭无泪：“呜，她会笑话我的……”

青衣仙官一袖子将梨花罩住：“没事没事，被自家夫人笑话，不丢人，问题不大！”

“你、真无情！”

“我怎么无情了？我这不是在安抚你么？”

“有你这么安抚人的么？”

“……”

——

人间，鸡鸣时分。

这一夜，平安镇的百姓们都做了一个梦，梦里，那些故人一身戎装，意气风发的归来，在他们膝下承欢，与他们相拥喜极而泣……

离开平安镇的时候，莫婠回头，正见那些青年将士们在结伴为她和玹华送行。

她欣然一笑，打马加鞭，与玹华一道奔入连绵树荫里。

傍晚，她与玹华终于来到了不周山的山脚下。

将马儿暂时歇在了山脚下，莫婠与玹华打算徒步进山。

因是太阳落山，明月高升的时辰，故而不周山彼时看起来，分外阴沉清冷。

莫婠捡了根棍子清理前路的荒草，带着玹华，依着记忆里的方向一步一步迈上高山陡峭的石路。

自进了山后，莫婠便沉默了，毕竟她十分清楚，这条路的尽头到底将要面临什么样的场面……一只极为凶猛的白虎兽，还有一条碗口粗，几十米长的蟒蛇……

纵然玹华他会武功，且武功高强，可凡人之力，到底是不能与神兽抗衡的。

要是那神兽一口将他给吃了……她就真的要与阿玹永别了。

人间她还没逛好，那册小说，阿玹也没帮她补好呢，要是这就算到头了，莫婠委实不甘心的慌。

但愿真如长清大神所言，他此生寿元还不止这一丁点，轻易是死不了的。

玹华见莫婠一直闷闷不乐，便关心道：“阿茶，你怎么了？为何愁眉苦脸的。”

莫婠挥着手中的小棍子，打断两根荒草，失落的嘀咕道：“我是在想，要是我们不幸死在这里了，会不会有野兽来吃我们的尸体……要是撞上了那些守山的凶家伙，我们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闻言，眼中的光也黯下了几分。

停住步子，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阿茶，里面的凶兽，当真残暴无比，咱们当真不是他们的对手么？”

莫婠鼓腮，也停下了步伐，点点头：“嗯，里面都是些活了几千年的神兽，咱们凡人之力，根本打不过他们。”

“打不过，可以跑，只要拿到了凤凰藤，我们立马就走。”

“可我怕……”

他突然又将她抱住，她一怔，只听他在自己的头顶幽幽说道：“我说过，我命硬，不怕这些，我死不了。你也不许怕，我活着有一口气会保护你，就算是我死了，也定会让你安然无恙。”

莫婠听着他这些柔情话，抿了抿唇，忽然心底就心疼了起来，“你胡说什么呢！你不会死的，一定不会。”亦是抬起双臂，悄悄环住了他的腰，小鸟依人的将头靠在他的怀里，委屈的嗓音有些嘶哑：“阿玹，你还要给我补全那本小说呢，你还没有给我写新的小说本子呢，你这辈子答应我的事太多，你可不能反悔了啊……”

他头次见到莫婠这样委屈巴巴的靠在自己怀中撒娇，有些暗喜，大手轻拍着她的背，温和道：“好了好了，别担心了，找到凤凰藤以后，我们就只剩下阴阳草了。找完这三样，你我就回青州。到时候，一切就都过去了。”

莫婠沉闷的点点头，但还是下意识将他搂的更紧了些。

他温柔的用手抚着她的发，拍着她的肩，放眼看向远处阴沉昏暗的山顶，心里实则也没有多少把握。

前路究竟会有什么妖魔猛兽出现，他实在不能预测。

但他相信，他就算保护不好自己，也能护住阿茶……

关键时刻一命换一命，倒也是可行。

只是，他这辈子还有太多事没了结，早早死去，难免会有遗憾。

所以，他还不能死，他还没收拾那些误国的小人，还没整顿好混乱已久的朝堂，还没带阿茶回京城，替她讨个公道，他，一定不能死。

莫婠在他的怀中安静了良久，半晌，才从他的怀中出来。

目光擦过玹华肩头时，莫婠却是无心觅到了一缕一闪而过的红衣女人身影……

莫婠又闻了闻玹华的肩头，果然，早前在玹华身上嗅到的那股子阴气，并非是来源于那些夜半挡路的鬼兵，而是来源于这个红衣女人……

“阿玹，你昨日，可有遇见什么奇怪的女人？”

玹华拧眉：“奇怪的女人？”摇摇头：“不曾。”

莫婠想了想，换了个问法：“昨日，你可遇见过什么人？比如过路的村妇啊，路边的老婆婆啊，与你说过话，或是碰过你的人。”

“说过话，碰过……”玹华恍然忆起来：“昨晚上，我出门找柴木荒草的时候，的确在路上遇见过一位老婆婆，她年岁大了，挎了一篮子鸡蛋，路上崴了脚，我就去扶了她一把，然后，是说过两句话。不过我那时候着急回去找你，怕你一个人害怕，就没同她多说几句，便匆匆回去了。”

狐疑的看了眼莫婠：“阿茶，你怎么知道，我昨日遇见人了？”

莫婠蹙眉思纣一阵，寻借口敷衍道：“我闻见你身上有别的女人的气味了，所以就想问问。”

现在若是告诉他真相……他恐是会忧心。

罢了，左右山顶那地方一般妖魔鬼物上不去，等寻到了凤凰藤与阴阳草了再收拾那东西也不迟……

玹华一哽，傻傻重复了一句：“有别的女人的气味……”喉头微动，他不好意思道：“我身上，怎会有、别的女人的气味呢……”

莫婠一把拉过他的手，咳了咳，“那个、不说这个了。你我还是快些上山吧，免得夜深了，山中的邪物都出来了。”

“……好。”

——

不周山乃是人间颇有名的仙山，然越有名的仙山，仙泽越深厚的仙山，便越容易招引来妖魔鬼物贪恋山中灵气，躲进山中藏身。

也因山中不干净的东西太多，凡人误入山中，便多会遭遇不测，所以这所谓的仙山，于凡人而言都是鬼山，轻易来之不得的。

没有凡人涉足，这山里的珍贵草药与稀有仙草便可避免绝种的危险，是以就连凤凰树那等神树，都愿来深山落脚，生根发芽。

古来仙家之物，凡人若取，都势必要付出一番代价。

而这个代价，或许便会危及性命。

凡间也有过凡人顺利从仙山取得神草灵药，并安然无恙离开了仙山的例子，只是……

屈指可数。

登上山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离开青州这几日，也便唯有今夜的月色明亮些，像话些。

可莫婠怎么总觉得，这等静谧美好的夜色，像极了风雨之前的宁静呢？

来到山头上，风声浅浅过耳，拂动一隅荒草沙沙作响。

索性莫婠的记忆还是不错的，照着许多年前自己走过的路再走一遍，当真就见到了一如往常、挺立于山间碎石丛中的那株凤凰树。

凤凰树高数丈，枝繁叶茂，绿叶盈盈。

沐着一泓月色，满枝丫都是嫩绿光泽。

绿叶簇拥的枝冠上，还生了一枚枚豆大的金色小果子，果子一簇少说也有二三十粒，远远瞧着，就仿若太上老君葫芦里装着的那些仙丹。

与寻常的树不尽相同，凤凰树不但有叶有果，树枝往下，还垂着一条条树干色的、泛着银光的树藤。藤上有花，一点一点，五颜六色。

叶像梧桐，花像星辰，果像仙丹，而剩下的，则与旁的树植形象相仿。

风吹着，浅银色的树藤在枝下轻轻摇晃，花蕊透着点点荧光，一朵朵花儿错落排开，如美人闺房的琉璃花帘子，赏心悦目。

莫婠寻到凤凰树，语气沉重的开口解说：“这凤凰树的果子，有食之可得百年修为的功效，神仙妖魔也常拿它来解毒，或是当药引子，再或是，凝神固魄，止血修复灵魂之伤。但凡人的话，要它便无多大用处了，顶多只能强身健体，增一增寿元。

树上的叶子可以吃，不过是供神仙食用的，凡人食用可能会受不住……拉肚子。凤凰枝驱邪避鬼，凤凰藤可延年益寿，修复心元，解毒、以及保存尸体。凤凰花，可做糕点食用，一样是凡人用不着的东西。凤凰树一身都是宝，都有用处，但我们今夜，只能取凤凰藤，因为凤凰树是有知觉的灵树，太贪婪它会疼，会发怒的。且，凤凰树后，有只猛虎……”

玹华抬步上前：“我先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