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柳府了,是阔气。不愧是青州第二富。”玹华走到莫婠身后,含笑问道:“阿茶喜欢这只石狮子?”
莫婠抿了抿唇:“嗯,也就是觉得这府门前的石像,颇为可爱。”收回搭在石像上的那只手,莫婠突然好奇问他:“阿玹家在京城,府邸一定比这柳府还大还漂亮吧!”
玹华看着她的满眼期待,颔首答道:“嗯,是大了些,比这也就大个两三倍……”
比这也就大个两三百倍。
“还比这,漂亮那么几分。”
漂亮几万分!
“庄严肃穆了些许。”
庄严肃穆了无数倍!
“家中奴仆,大抵,会多上那么几十个。”
皇宫内外侍卫九千人,内侍一千,宫女三千,再加之宫中居住的老太妃,画师乐师太医,以及占星官祭祀官大小礼官,总和起来,堪堪有一万四千人左右。而这座小小的柳府,顶多也就四五十个下人侍奉吧……
拿自己的皇宫同民间一普通富商的府邸作比较,玹华觉得自己这回子,委实欺负人了些。
莫婠听罢这些形容,隐约明白的点了点头。
“若有机会的话,阿茶想不想到在下家中看一看,小住一段时日?”他眉眼清澈的循循善诱,莫婠想了想,道:“京城离青州有千里之遥,你若回去了,八成是往后都不再回来了。我若是想念你的话……倒是可以去京城看你,届时我还真可以厚着脸皮赖在你家中暂住,只是你家人那里,约莫不大好解释。我同你非亲非故,还是个女子,身份又不大好听,我怕你爹娘介怀。”
“我爹娘……”玹华负手沉思了少时,低低道:“我爹娘那边你不必担心,他们都并非是心怀世俗偏见之人,更何况,阿茶你不一样,你虽是花楼老板,却也出淤泥而不染,身份干干净净,他们又何来介怀。我想,他们见了你,一定会喜欢你的。”
莫婠双手背后,冲他粲然一笑,“那就蒙赵公子欣赏美赞了,若有机会……我会常去看你的!”
去看他,还真没有什么问题。只是阿玹这个年岁,再过几年应该就要娶妻生子了吧。
也不晓得天道上,可曾给他这一世牵了姻缘。若是真在凡间留了血脉,届时他功德圆满可以回天,怕是也会平添诸多后顾之忧。
如若这一世无法飞升,有妻儿相伴,他或许也能聊表慰藉。
只是她以前常听人提及,下凡历劫之神,天命上都是注定没有子女后嗣的,即便有,也会夭折,为的就是避免天神血脉流落人间。
这样说的话,那司命星君这辈子应该会过的很艰辛吧。
自然这些事情都不是莫婠现在该考虑的,她之所以本能的想到这些,是因为她察觉到司命星君若是回去了,就该按着天命之上安排好的足迹,一步一步走下去。身为凡人,无论上苍有无牵上姻缘,他都会按着凡间的规矩,与人成婚。一个男人若是成婚了,身畔也就容不下第二个女人了。
知交好友,也不行。
且她大约也等不到那个时候了吧,原本她下凡就是为了寻他补完那卷她放在心尖,捧在手心数百年之久的小说册子,等他成功把结局给重新添点上了,她也该寻个法子让这具身体顺理成章的死亡,自己好诈死全身而退了。
也不晓得,离开青州回到京城的阿玹,在听到她的死讯后,会不会为她伤心几日。
她出神出的有些久了,玹华的手倏然落在了她的肩上,她一惊,昂起头。
玹华不解的笑问她:“在想什么呢?呆了这么久?”
她恍惚回神,安抚了方才被惊起的那颗心,长吐了口凉气:“没想什么,就是在想,人生世事无常,悲欢离合也许都在须臾间……转眼你已经来重歆楼一个多月了,大抵要不了多少时日,京城那边就该来人接你了。我虽想着日后能去看你,但,世事变化多端,谁又能猜得到以后的日子,是一帆风顺,还是多有曲折呢。谁又能算准,一次别离是会有重逢之日,还是……一场永别呢。”
玹华敛了唇角弧度,心中暗暗重复着永别二字,她,这是舍不得自己离开么?
“那,阿茶可愿随我去京城?”他另有深意的与她承诺:“去了京城,我可以照顾你。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我都可以给你。”
“去京城?”莫婠摇了摇头,背着手惆怅叹道:“我与你说过,重歆楼的根在青州。我也只想过如今这种平淡如水的日子,不想再去适应一个陌生地方的生活了。阿玹,龙归大海,鱼入河流,花在春季,雪落冬寒,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注定该去的地方,就似你注定,该回到京城一展宏图,而我,注定只能在青州这一方天地安享清泰一般。”
“京城也好,青州也罢,只要想见一个人,又何惧见不着呢?”他好脾气的向她许诺,“无妨,以后你若是不方便去京城寻我,我再来青州就是了。下次见面,我给你带京城的烧子鹅。”
莫婠哑然,意外的抬眸与他四目相对,张张嘴,没说出话来。
他说完这些话,清澈眸光又落在了她耳下坠着的那几片水玉花瓣上,见她戴上了自己亲手所做的耳饰,他瞬间龙心大悦,“这游零花耳坠,戴在你耳上,果真相配。”
莫婠脸一红,赶紧抬手捏住耳垂,挡住耳上的花坠子不许他看,羞窘的开口掩饰:“我、早上起身的时候戴错了,我那妆奁里的耳坠子全部都是一个模样,我怎么晓得自己随手摸来带的这对是你送的……”
不晓得?是真的不晓得么?他为何却记得,阿茶以前从没有戴耳饰的习惯,她那只妆奁里除却几枚看得过去的水玉簪子,便是几朵样式清雅的琉璃花珠花,几条配衣服的发带,根本没有收装耳坠呢?他之前为了做这个礼物,可是特意去偷偷看了她的妆奁子,里面的物件,当真是稀少的可怜,他敢打赌,就连皇宫中的宫女的匣子里都比她的发饰多。
月魄告诉他,茶娘是个不大爱装扮的女子,所以她们也甚少见到她浓妆艳抹,戴过什么贵重的首饰。
所以,他揣测茶娘可能是不太喜欢簪子钗子等一应物件,她没有耳坠,耳上却有耳环痕,也许送她她没有的东西,会比送她有,却不太常戴的东西要好。
即便是收着不戴,那好歹也是独一份。
是以,这对耳坠便由他这位素来养尊处优的帝王亲手打磨雕琢而成型了。
原本还以为这对耳坠只能起个供她收藏,来日想起他时聊表怀念的作用。当下看来,她倒是挺喜欢自己送的这份礼物的……
他看着莫婠温柔的笑,岂料看着看着,就把一边的张如枫给忘记了。
张如枫瞥见两人目光潋滟,含情脉脉的神情,暗暗拧眉,心头一阵狐疑。
这两位,怕不是对彼此都动心了吧?
他们这是当着自己的面,打情骂俏?
好歹还有他这个外人在,他们这样是否过于肆无忌惮了些?他们莫不是忘记了这会子过来,是有正经事要办的?
年轻的刺史大人忍不住的轻咳两声,有意打断那边别别扭扭的两位,负手转身不看他们,“那个,赵贤弟,劳烦你去敲个门。”
莫婠迷糊了一会子,突然想起来了还有要事要解决,连忙推了推玹华,“对了你该去敲门了!”
玹华看了眼张如枫,上前两步,倏然又顿住:“该以何由头请见柳家老爷?”
张如枫先答道:“便说,重歆楼的白老板听闻贵府夫人有疾在身,特来看望。”
玹华颔首:“也好。”上前去拍了拍门,未几,门被一小厮从内打开,露出一条不大不小的缝来。
小厮将头伸了出来,看看玹华,又看看立在门口的张如枫与莫婠,客气的开口问道:“敢问这位公子,敲门可是有何事情?”
玹华道:“去告诉你家老爷,便说重歆楼的白老板登门造访,请求一见。”
小厮揉揉眼睛,再将几人打量了一遍,“这几日城中瘟疫横行,我家老爷说过不见客了。这街头巷尾的百姓们都各自躲在家中避难了,几位客人且请回吧,我们府中暂时不能放外人进来。”说完就要关门。
“等等!”玹华及时出手挡住了他要合上的那扇门,坚定的再强调道:“白老板是为了夫人之病而来,烦请小哥转告柳老爷一声,便说我们是受人之托,前来给夫人看病的。”
张如枫也凑上去,添了一句:“告诉你家老爷,吾等没有恶意,是否容吾等进府,请他亲自出来相见,确认一番再做决断。”
“给夫人看病?”小厮立时清醒了几分,倚着门警惕的盯着他们,“敢问诸位是何方来客?”
“重歆楼。”玹华凝重道。
小厮蓦然吞了口口水:“重歆楼的白老板?”
玹华点头:“正是。”
小厮不确定的多瞧他们两眼,哦了一声,手上用力又要合门:“那几位请稍等,我去回禀我家老爷。”
大门哐的一声又合上,将玹华与张如枫毫不留情的挡在了门外。
莫婠无奈摇着头,双手环臂走了过去,“看来,我这个白老板的脸,还不够大。人家青州第二富商的府上根本不带搭理咱们的。”
“许是以前从未听说过重歆楼白老板的名号,所以才不敢确定你到底是谁。柳家是第二富商,而在青州富商排行榜上,你重歆楼,只屈居于谢柳两家之下,位列第三。”张如枫轻轻点明:“所以柳家若听见你的名讳,多多少少还是要给些面子的,且白老板的脸面,也还是很值钱的。”
莫婠稀奇的摸摸下巴:“不会吧,我这么有钱么?”
玹华匪夷所思:“咳,阿茶,你连自己有多少钱都不晓得么?”
莫婠尴尬摊手:“知道有很多钱,只是没数过……不对,数是数了,可太多了没数完。”
玹华:“……”
张如枫:“……”
莫婠一扫两人那恍若石化了的表情,挥挥袖子无奈道:“哎呀,我现在虽然女承母业,成了重歆楼的新主人,重歆楼以前攒下来的积蓄着实该由我继承,只不过你们也晓得,我才来重歆楼不久,重歆楼以前的那些家当都是七娘与楼中姑娘们拼死拼活攒下来的,与我半分关系都没有,且我不但没帮重歆楼赚上半块银两,还为了改造重歆楼花了不少黄金,楼子中的那些钱,我也就只配数一数,根本算不得是我的……我又如何好意思清算那些积蓄呢?”
莫婠是个十分有良心的人,纵然重歆楼以前的生意长盛不衰,赚了不少钱,纵然她母亲留给她的金山银山一大堆,可不是由自己靠双手努力得来的钱财,她一分都不会取。
更何况白影的遗产,也是留给白茶娘的。白茶娘现在不在人世了,便是继承,也轮不到她这个一声不吭便占了人家躯壳的外来神仙。
莫婠都已经想好了,等她来日打算离了这副躯壳时,便在临走前,事先立一份遗嘱,将这重歆楼内的大笔遗产都允给七娘与楼中众姐妹分了,如此也算是尘归尘,土归土了。
相信这样做,亦是白影与白茶娘母女俩的所愿。
不过重歆楼的那笔万贯家财她虽可稳住本心,捂着良心下定不动一文的决定,可她莫婠在人间来日赚得银两,她还是须得带走的,毕竟她还要靠着这笔横财去还子梨上神与暮南帝君的债呢。
再不还债,她莫婠的名号在天界可就真的要臭极了。
“白姑娘能有如此见解,可见白姑娘是个一心向善,正直不二的主子。”张如枫目露欣赏,玹华亦饶有深意的夸了句:“那是自然,阿茶向来与人为善,是个心地纯净的姑娘。”能认识这么一位超凡脱俗的纯净女子,他一直都觉得是老天爷对他的恩赐。
若当日他没有逢见她,许是真的会一命呜呼,这靖国,也真的要办一场国丧了。
或是当日他侥幸为旁人所救,现在的日子,也难言是吉是凶。
众生皆如尘中土,唯她可作泥中花。
莫婠毫不客气的收下了两人的夸赞:“哈哈,谬赞,谬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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