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内的瘟疫闹得愈发凶猛,街头巷尾不是蒙着面四处打点巡视的官兵,便是命悬一线,躺在地上哎呦病吟的染疫患者。楼内的姑娘们也都清楚此次疫病有多么骇人惊魂,是以当下还没人敢无缘无故便随意出了门,都乖乖憋在重歆楼内,平日里凑在一处说说话,赏赏花,钓钓鱼,再不济,便抱着琵琶长琴,去花园子里悲秋伤月去。
只是从重歆楼闭门之日到现如今,已有五六日光景了,姑娘们也实在被憋得没精神了,从最早的结伴四处于院落内欢笑打闹,嬉戏言说,到当下的精神恹恹,个个脸上都是苦巴巴的,莫婠晓得,要是再将这一楼子的姑娘们关上个十天半月,她们非得疯了才是……
这些时日以来,七娘因身畔还有个小丫头作伴,整日要忙着给小丫头裁衣做裳,还包了教小丫头识字的活计,看起来倒是比旁人状态好些,至少精神还如常。隔三差五,就要被小丫头逗得笑逐颜开,合不拢嘴,瞧着日子过的反而比重歆楼以前还有生意时,更要舒心些。
不过这也难怪,毕竟七娘以前为了重歆楼耗尽心血,每日都为重歆楼的生意劳心伤神,为了操持好整座重歆楼,背地里不晓得受了多少折磨,掉了多少头发,当下终于有机会清静清静了,她也可趁机松懈几分,养养神,顺便享受一番儿女绕膝之乐……
七娘做了大半辈子的青楼掌柜了,年轻时是否也有过心仪之人,莫婠并不知晓。但莫婠看的出来,七娘是真心喜欢孩子。丫头才被抱回重歆楼时,七娘还总是小乞丐小乞丐的唤她,甚至还对丫头颇为嫌弃。可后来,丫头缠在她身边的时间久了,她便也对丫头软了心,渐渐将丫头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了。
她亲手给丫头做衣裳,亲自下厨给丫头做糕点,丫头玩闹磕破了皮,她瞧见,却是比丫头自个儿的反应还要大。听着丫头唤她七娘奶奶,她更是喜不自胜。莫婠已经预料到,来日若是丫头与玹华一起回了京城,她会是如何一副难割难舍的情景了……
至于月魄,每日还是入夜就偷偷摸摸的出门去,直到鸡鸣破晓时分,才会从重歆楼的院墙外翻回来,满脸疲倦的赶回自己房间补觉,一睡便是一整日,以至于楼内的姐妹们多时白日里都碰不见她的面。
七娘为了此事,也曾请教过莫婠几次意见,而莫婠后来亦选择随她去了。
为医者,向来以拯救苍生为己任,她早知月魄会不听自己的命令,偷溜出门去给那些病患看诊,本是为了不给重歆楼招惹麻烦才特意嘱托七娘,看好月魄。但月魄最终还是偷溜出去了,如此可见重歆楼就算是困得住月魄的人,也困不住月魄的心,强行留下月魄指不定她还要在楼子里如何胡闹呢,倒不如视而不见,随她去罢了。
而阿玹与那位张公子,这几日却是无比的听话,安静的就像没这个人一般,倒给莫婠省了不少心思。
而今重歆楼上下都尽知玹华是她莫婠的人,上至花魁花娘,下至侍女及端水丫鬟,还没一个人敢对玹华动手动脚,无非是碍于玹华实在生得太好看,每每从他身畔擦肩而过,都会忍不住的多看他两眼,多流两丝口水。
只是委屈了那位与她们还不太熟的贵客张如枫,因玹华这轮高贵的明月能看不能碰的缘故,可怜的他便被楼内的姑娘们集体当做了征服的对象,隔三差五不是这位姑娘去寻他弹琴,便是那位姑娘去寻他作赋,一来二往,人来人往,弄的他那汀柳阁整日里人影络绎不绝的,扰的他日日叫苦不迭。
楼子闭门这几日,莫婠也去看望过那位张公子几回,从他的言谈举止上来看,他的文采斐然,遇事沉着冷静,心思之深绝不亚于阿玹。但阿玹在她面前,还能说上几句真话,而张公子……她总觉得那是个满嘴胡言乱语没一句真话的大忽悠……
好在她瞧得出来张公子不是个坏人,心眼多,但却不黑。更难得可贵的是,他有一片仁心。
冲着这一点,莫婠可以不追究他执意留在重歆楼的真实目的。
更何况,重歆楼内也没什么见不得光的大秘密,唯一有怀疑价值的地方,大约就是她这个重歆楼小主人了吧!
当朝丞相的私生女,啧啧,这可是个不小的丑闻啊!
又是一个朗月星疏夜,莫婠从七娘那里寻了几张上好的生宣纸带回去,打算也来一回借烛取灵感作画。
纸张平坦的摊在桌面上,莫婠决心要绘一副白荷蜻蜓图,图绘了一半,莫婠提笔就着白红二色的颜料沾水轻染在宣纸上,笔尖落纸,颜料顷刻便渲染于挺立的青翠花杆头顶,蔓出了白荷花瓣的轮廓……
一瓣画好正欲收回,隔壁却有窸窣的响动传入了耳……
莫婠本就是武神,耳力较之他人要好上数十倍,即便隔壁那个人是有心放轻了合门的动静,她也能及时察觉到那丝微不可寻的响动。
原本只是一道普通的关门声,还不足以勾起她的好奇心,可怪便怪在,他这次出去关门关的太过小心,连离开的步子,都刻意放慢,放稳了许多。
这分明是做贼心虚,打算偷偷摸摸去干什么坏事了!
笔下压力一重,一瓣荷花红痕过深,显得突兀了许多。
莫婠揽袖提了笔尖,随之将笔杆子搁在了笔架上,摸摸下巴纠结了一阵,“是跟过去好呢,还是不跟过去好呢?阿玹是个沉稳有分寸的人,万一出门是为了办些私事,我若跟着他,岂不是在窥探他人之隐私?他现在纵是住在重歆楼,可我也没权利控制他的一举一动啊……可他在重歆楼也还是人生地不熟的,能有什么私事要大半夜去办?万一又倒霉遇上了他那个蛇蝎心肠的师弟,啧啧啧……”
咬咬牙,莫婠下定心:“还是命重要!大不了我离他远一些,只要确定他去办事的地方安全,没有危险,我就立马回来!”
哎,看来以后还是想办法在阿玹的身上下个感应咒比较好,如此,也省了她总偷跟着他东奔西跑的力气!
男人高大的身影没入了深深夜幕中,绕过竹林花海,朝着重歆楼院子里最为偏僻的那个方向而去。
天上圆月恰好被乌云遮住了皎皎光辉,莫婠只能靠着院内的稀疏烛影才能勉强跟上他的脚步。
行至一处院墙脚下,莫婠昂头,恰见玹华身影一跃,运轻功翻墙跳出去了。
天边乌云终得消散,圆月之光洒遍大地,莫婠的眼前终于一亮,盯着那堵又高又坚硬的墙垣琢磨道:“想出门,从正门光明正大的走不就得了?还偏得来翻墙……果然是出来做贼的!”
不再多想,莫婠也跟着玹华的踪迹,阔步潇潇洒洒的捏了个隐身咒一道光穿墙出去了。
月黑风高夜……啊不,风是高了些,但是月不黑!
可阿玹半夜往外面闯,又是意欲何为?
见故人?寻东西?还是单纯想出门趁着入夜安静散散心?
半夜出来散心,他莫不是脑子被雷劈坏了?
晃了晃脑袋,莫婠揣着手跟上玹华的步伐,吸了两口夜晚的清新凉风,平心静气的嘟囔:“能想出这个可能,怕是脑袋坏掉的不是玹华,而是我。”
夜晚的长街上连盏孤灯都没有,行路辨认方向都只能靠着天边那盏时明时灭的圆月,整条大道上白日里都是人迹稀少,到了晚上,更是连只鬼影子都寻不见,唯剩寒风萧瑟,树叶子摇曳声哗哗作响。
莫婠不明白的扭头看身边与自己并排而行的那位司命星君大人,单手负在身后,步伐稳重,神情沉静,如墨上扬的剑眉微微拧着,一言不发的兀自往前走,似是在暗暗思量着些什么事。
皎皎月华倾撒在他一袭沉墨色的长衣上,倒更显男子身形颀长,芝兰玉树。银光勾勒出他俊逸的侧容,柔和了他的棱角,点亮了他浓墨晕染的双眸,莫婠这样细瞧着,心中仅有一个想法:
司命星君真不愧是九曜星宫的第一美,当初一见他画像,她便觉得他的姿容脱凡超俗,便是放在上古那一众集天地灵气、日月精华而孕育出的清风霁月般的神君队伍里,也绝对可算是个佼佼者,九重天能有如斯美男,委实难得。
而当下逢见了他的真人了,她才发现,司命星君的真人其实比画像还要俊朗七八九分。且司命星君这张脸,堪堪是属耐看那一型的。旁人的脸都是看多了便生腻,而他的相貌,越看越好看啊!
整日里对着这样一张清风朗月的容颜,莫婠还真保不准自己未来一定能坚守住本心不动摇。万一哪一日色心大起了,啧啧,司命星君这下半辈子,怕是都要完了。
莫婠想着,又发现这张脸实在不能再继续看下去了。好歹司命星君与自己之间还差着辈呢,司命星君是上古天庭的神仙,而她莫婠,虽不是生在开天辟地的年代,但也是大洪荒时期天地间孕育出来的神明,与司命星君的师尊都可称同辈,司命星君若细究的话,还是她的后辈,按人间的规矩,喊她一声姑姑都不为过,她又怎能对自己外甥辈的神仙生出什么歪念头呢。
要是让天命神晓得她厚颜无耻的觊觎他的徒弟,恐是,要把那一口雪白的大牙都给笑掉。
莫婠长长叹了口气,双手背后按着他的行路速度,一路沐着清冷月光往前赶……
走了大约有半个时辰的路程,莫婠的一双腿都快要累断了,才被他带着向西行,来到了城外荒僻的一座大宅子前。
夜风本就清冷,加之这座大宅子四处浮满了阴人的怨气,故而愈发逼近此处,莫婠便越觉得周身冰凉,如坠寒渊。
“这是座阴宅啊!大晚上来这里,还真是找鬼的!”莫婠搓了搓发毛的双肩,站在他身侧,抬起头一瞧,见到府门口匾额上书写的‘余府’二字,才恍然大悟,猜到他来此处到底是所为何事。
无非也是为了追查余家一百多口的真正死因,可探案查案这种事难道不是该交由官府来办么?
他一介布衣,掺和这种事做什么?
玹华终归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血气方刚着,根本不惧怕这宅内的阴煞之气。莫婠站在一边双腿还没缓过来,他便已经抬步走向大门,轻轻一推,大门连就官府的封条一道被破开了。
扑面而来的除了冷风,还有一股子刺鼻的臭味。
莫婠最为熟悉这味了,此乃尸体腐烂已久,尸水没入了泥土,长时未曾清理而深渗这片土地所滞留的气息。即便此刻余家人的尸身已经被官府给带回了安置点查验,可这片宅邸里沾染上的气息,没有个两三月,很难彻底消失……
之前天魔两族大战的战场上,就残有这种气息。莫婠镇守在人间的那些年月里,靠近神境的两个国家,也曾在离莫婠安营扎寨的三十里开外打了一场大仗,那一战,凡间两国士兵死伤无数,凡间山谷血流成河,约莫是两国都没捡到便宜,杀红了眼顾不得再替那些枉死的将士们收尸,是以那些个尸体烂在了原处整整一年,那股子刺鼻的臭味,便连莫婠暂居的仙宫都能闻得见。臭了莫婠整整半年,以至于臭味消散后的无数个日月里,莫婠还总有种臭味依旧的错觉。
古来凶杀之地煞气重,此处自然也不例外。只好在玹华虽无官气护身,却有残余的星君仙泽庇体,进出此地还是不至于会被什么气息冲撞到的……
继续跟着玹华进门去,莫婠陪着玹华刚迈进了前院,便发现了宅子的诡异之处。
宅内怨气极深,阴息已在宅院内织就出了一道旋涡结界,只是这座结界如今力量尚还微弱,姑且可以困一困命格轻的凡人。
玹华此刻来往还算无拘无束,迈过前院,进了后园寻到了小门,负袖凑上去仔细瞧了瞧,伸手试图掰开门闩,可门闩已然被石灰桐油给封死了,饶是他如何用力,都难以扯动半分。
似是在验证些什么,他又折身返回,于后院的墙根处寻到了几截被锯断的梯子,撩开荒草,取出怀中的火折子点燃,还看见了墙根处,有几道血淋淋的抓痕。
他蹲在墙角血腥凝重处拧眉深思,莫婠却被他这些做法给搞迷糊了。
来不及细想,她又被玹华给带着摸去了一处本被官府贴了三重封条的房间,房间一打开,草药味与血臭味混为一股,扑进莫婠的鼻息里,差些将莫婠给逼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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