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了,玹华也终是将那些招式勉强撑至了曲子收尾。
日薄西山,莫婠陪玹华回了长紫阁,登上木楼阶,莫婠轻轻道:“你的悟性还不错,至少,已经有了一堆领悟与心得。当年我听这支曲子的时候,比你还要领悟的多些,那时我的武功突飞猛进,短短几日,便将以前我打不过的那些师兄们给撂趴下了,我师祖见到后,还将我夸了一通。
那是我第一次,得到师祖的认可……当然并非是每个人听了这支曲子都会有所收获,似我那师门中,便有七成的人听不懂此曲,后来听了同没听一个样,把我师父都差些给气出毛病了。所以你能理解到这个程度,已算是凡人之中很有慧根的那个了!”
玹华跟在她的身后:“师祖、师父?原来阿茶的武功,并非你母亲所传授。”
她愣了愣,随之点头,坦然承认:“嗯,你既然武功高强,就一定看得出来,我这一身武艺绝非寻常人所授。我母亲虽说的确有些本事,但暂且,还教不出我这样功力深厚的徒弟。我的武功,是拜一绝世高人所授,我同他学艺的时间不长,但却是深有领会。”
“我有些好奇,阿茶的师尊究竟是何许人。不如说来听听,看看在下是否听过其大名。”玹华轻声询问,莫婠摇摇头:“我师尊的大名在旁的地方或许威名远扬,声名赫赫,但在青州,在靖国还是鲜有人知。再说我师父他早就仙逝了,我是他收的最后一个徒弟,只同他学了少许高深功法,他便遇难仙逝了。”
玹华听着她的话,眼中有光,笑若春风:“那可真是可惜了。”
上了二层楼阁,莫婠余光一扫,却正瞥见楼下不远处有抹诡异的身影背着一包东西,偷偷摸摸的避开旁人视线,往重歆楼大门方向去——
是月魄。
时辰都这么晚了,她为何出去、要去何处,莫婠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
玹华亦是瞥了那道影子一眼,看莫婠收回目光,面色平静,亦是猜出了莫婠的些许心思。
“如今外面疫病横行,百姓痛不欲生,连日来病死无数,路边皆是流落在外的孤儿与无家可归的老人,此般情景,真真是惨不忍睹……”
莫婠斜睨了眼玹华,“你出门了?”
玹华颔首,低低解释:“嗯,想着已经服用过你给的药水,不会再染上疫病,所以就大着胆子,出门看了下情况。”
“万一我给的药水无效,你现在岂不是随时都有危险?你应该知道,我不让重歆楼的姑娘伙计们出门,怕的就是我那药水隔了太久功效减弱,或是此病同往时不同,之前的药水也许未必能控制住。我是怕你们有事,可你们呢,一个两个都将我的话当做耳边风了!”
莫婠想想就生气,这次的疫病来的凶猛又蹊跷,作为神仙,她本不该插手凡间之事,凡人的生死存亡,祸福旦夕,她更是不可左右半分。这场疫病,也是有些凡人命定的劫数,她现在已然为了自己的私情,救下了一个丫头,还护住了整个重歆楼,而他是司命星君的转世,他的命格走势如何,全然不是自己能够控制得住的,就算她提前给他服了驱病的神水,也不能确定那缺德的命盘里,他能否顺利安然无恙的度过人间此劫。旁人倒是还好,若他也注定命中有此一劫,她就是想救,也得提前掂量掂量能不能救。
至于外面的那些百姓,自己更是有心无力了。毕竟天灾人祸,要死多少人,都是早在那生死簿子上有缘定的,她干涉太多,乱了冥界的秩序,冥界迟早也会上九重天参她一本……
玹华见莫婠不高兴了,便打消了之前想要探一探她是否愿意出手的念头。从袖中取出了一只小巧的木盒子递给莫婠,意图逗她开心:“好了好了,这次是我不好,是我不该一意孤行自作主张辜负了阿茶的一份好心,别生气了。呐,这是我亲手做的一件小礼物,送你,你看看喜不喜欢?”
莫婠忿忿不平的回头,狐疑的扫了眼那只小木盒,接过,好奇问道:“这又是什么?”
玹华温和道:“打开看看。”
木盒掀开,里面躺着的,正是一对晶莹透亮的水玉耳饰……
莫婠还从未收过耳饰这种礼物,指尖轻轻将花瓣形的水玉耳饰挑出来,内心暗生喜意,“这是,你自己做的?”
想不到司命星君还挺是心灵手巧的,将这女儿家的东西,做的这般生动精致。
玹华眼中含笑的与她道:“如何,还不错吧。你可别看这耳饰简单又小巧,做起来可是耗功夫了。我熬了两个通宵才把这对耳饰给做完,这上面的花瓣,可都是我按着图纸一点一点磨出来的,你看,手都给我磨破了。”
言罢,还真将手给莫婠送了过去。莫婠抬眼,见他本是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玉指上添了数处红紫,心底那股子异样的感觉更是汹涌了,不自觉的抬袖,指尖抚在他的指腹、他的手掌。
触到他掌心伤口时,他猛抽了口凉气,手上微微一颤。
莫婠抿了抿唇,看了他紧皱眉心的那张俊容一眼,故意无情的一巴掌拍了上去,“疼就对了!”
“嗷!”某美男子惨叫一声。
莫婠佯作无情:“我看样子像是买不起耳饰的人么!还用得着你亲手帮我做?”拎着耳饰看了一阵,“做的这么丑,怎么带出门啊……”对上玹华那双无辜的眼神,东西放回盒子中,负在身后:“别以为这样我就能原谅你私自离开重歆楼的错!你,现在回去好好闭门思过吧!以后再敢偷跑出去,我就、我就带你闺女去逛楼子,带坏你闺女!”
玹华呛了一下,“逛楼子?此处,不就是那个楼子么……”
莫婠用眼神剜了他一刀,拿着东西冷漠无情果断先走一步回自己房间了。
玹华望着她隐入长廊那头的背影,双手背后自我怀疑道:“朕的手艺有这么差吗?可朕怎么觉得还不错呢?”
——
长紫阁莫婠房间的隔壁,丫头还赖在她爹屋内玩布老虎,在她爹本是整齐干净的大床上滚了一圈,再起身,摸了把拨浪鼓朝案前挥洒笔墨的俊逸男子跑了去。
拿着拨浪鼓哐当哐当,丫头调皮的趴在她爹肩膀上,盯着她爹落笔写下的那几竖行字,嗓音稚嫩的念出来:“青州疫病横行,亟需良医解救万民,立遣钦差大臣及太医赶赴青州,不得有误……”
笔墨停滞在误字的最后一捺上,玹华震惊的看着丫头,“你,认得这些字?”
丫头冲他露出了个甜甜的笑:“嘿嘿,是啊!七娘教我的!”亲昵的圈住自家爹爹的脖子,冲玹华撒娇道:“爹爹我厉不厉害?我认得好多字了呢!我还知道爹爹的名字怎么写,爹爹你要不要看,我写给你看啊!”
玹华皱了皱眉头,提笔思纣了少时,抽去那张写了字迹的宣纸,随手揉成了一个纸团,丢进了装废纸的竹筐里。缓了脸色,抬袖轻将小丫头揽入怀中,把手里那支狼毫递给了丫头,“嗯,来写给爹爹看看。”
丫头乖巧的站在他怀里,接了笔杆子,开始蘸墨有模有样的于纸上慢吞吞写一个歪歪扭扭的赵字……
趁着小丫头在聚精会神的写字,他压沉声,小心问道:“方才那纸上内容,你都看见了。丫头,你可知,那些话是何意思?”
丫头诚实的摇摇脑袋,抓着干净的长袖子,边写边道:“不太清楚……是爹爹要京城那边的家人送郎中过来给青州的伯伯婶子们看病吗?我以前听张爷爷说过,太医是宫里面的郎中。可钦差大臣是什么啊?
我以前也听张爷爷提起过,但是我只猜出来钦差大臣可能是个人,好像这个人隔三差五就要路过一次青州……爹爹你可不可以告诉我,钦差大臣到底是干嘛的?还有那个立、立遣钦差大臣与太医赶赴青州,不得有误是什么意思啊?”
玹华目光深深的凝视了怀中小人儿一阵,看着她将最后一个华字也艰难写完,方启唇点明:“钦差大臣,是皇帝亲自指派前往一方专办一件事的朝廷官员,钦差大臣至,不到事情圆满结束,不得重返朝堂。简单来说,便是一位大官,由朝廷派遣往地方办事的大官,钦差大臣到了何处,便是何处权利最大的人,有先斩后奏之特权。”
“先斩后奏是先把人斩首,再上奏皇上的意思么?”小丫头天真问道,玹华颔首:“算是。”
“那钦差大臣,比我们青州刺史大人的官还大么?”
“嗯。”
“那爹爹你……认识钦差大臣吗?”
玹华哽了哽,踟蹰着问:“若是,爹爹说认识,丫头信不信?”
小丫头放下笔墨,璀璨一笑:“我信!”
“嗯?”
小丫头搂着布老虎认真道:“因为七娘奶奶和丫头说过,爹爹生了一张官相。这辈子很有当官的潜质。”
玹华无奈咳了声:“官相?这都能瞧出来……”
“爹爹要是官,也一定是个好官。不过丫头不希望爹爹去做官……”
他将广袖倚在桌案上,“哦?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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