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的兵家曲子与人间的愉人小曲甚是不同，二者之间乃是天壤之别，人间之曲婉转动人，可兵之曲却讲究肃穆与进退，凶恶与急缓。曲子一开头倒是还缓和，越到最后，曲调越是急湍，配合者的招式也越要变幻剧快，稍有一处跟不上，后面便很难再次与曲声融合，是以借兵家之曲参透突破本身修为时，必须得全神贯注，一门心思的感受曲意，好与曲子织就出来的情境天人合一，稍有不慎，便会前功尽弃。

玹华到底是个凡人，曲子中阙时，观他神情着实是有几分吃力了，甚至手上动作迟钝，有了分神的征兆。

莫婠继续运功按着节奏弹拨琴弦，拧紧眉心沉声提醒他：“曲子一旦开始，便无法中间停滞，慢下节奏。要么不顾外界影响往下弹，一直弹至收尾。要么，现在停下，断了曲声。你自己选一个吧……不过你要想清楚，这曲子你此生，只能听一遍，若因你的一时走神失误而白白错失了这个好机会，你的余生怕是会后悔的！”

这曲子勿说是他这个小小凡人了，便是司命星君，都未必有机会有所耳闻。

上古兵家之曲乃是祖神所谱，听过的人极少，会弹奏的人更少。上古时期听过此曲的战神们多是已经沉睡陨落了，迄今为止，世间还能弹奏此曲的人，大约就只剩下凤凰神与她莫婠了吧。能在她手底下听见此曲，可是司命星君几百辈子修来的福气，他若是不好好珍惜，以后回天忆起来，怕是得后悔的哭出声来……

听了莫婠的话，玹华暗暗握紧掌中冰凉的剑刃，打起精神，用了十二分认真的语气回答道：“我能跟得上，继续！”

莫婠这才松了口气，闭上眼睛，安心抚着箜篌……

箜篌的曲调愈发奇怪，弦声嘈杂中却又裹着那么一两丝的井然有序，如碎石毫无章法的落入玉盘中一般，铮铮乱人心魄。玹华亦是聚了全部精神，以手上招式配合着莫婠的曲声，从一开始的艰难僵硬，到后来的逐渐沉稳从容，由始至尾，不过只用了一刻钟……

温暖春风里，片片落叶伴花轻散飘摇着，园中一浅一深两抹身影终是吸引去了不少闲在重歆楼内的姑娘目光，几名彩衣女子结伴挤在长廊的木柱后，探头偷瞧着花海那头抚着箜篌的莫婠与执剑起舞的玹华。

“这位就是小主人在外捡回来的公子啊！身材真好，武艺真高！”

“似乎，比那位张公子还好看些，只可惜啊，七娘根本不许我们接近他……”

“他是小主人先看上的男人，咱们再怎么喜欢他，也不能同小主人抢人啊！”

“说起来，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咱们青州还有这么俊俏的公子呢？”

一语点醒了挤在一处凑热闹的许多人，姑娘们纷纷噤声扭过头，一脸震惊的看向方才说话的女子：“也是啊……我们怎么就没发现青州有这号公子呢！”

“我以前也没见过！或许是因为青州实在太大了，咱们所见的都只是城内的这些豪门公子，至于城外乡下或者旁的小县郡的小门小户家少爷，咱们肯定是无缘得见的，说不准人家一辈子都来不了青州城一趟呢，更何况咱们这里是烟花之地，哪个正经人家公子，一进城先往人花楼子跑的？”

“对啊对啊，有点道理！”众人纷纷赞同。

而闻声寻来看情况的月魄听见众姑娘的这番猜测后，却双手背后得意洋洋的在她们身后插了一嘴：“你们都猜错了，人家赵公子，压根就不是青州之人！”

众姑娘闻言一阵错愕，齐齐扭头，看见月魄，忍不住一个接一个的追问：“赵公子不是青州人，怪不得呢，我瞧他那行为举止，浑身的气质便觉得他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少爷。他谦和有礼，还温文尔雅，简直就是书香世家温养出来的翩翩君子！才不像什么小门小户的少爷呢……”

“对啊对啊，赵公子的姿容，可比咱们青州第一美男子还好看！也难怪，若当真是青州人士，恐怕早就美名远扬，青州内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既然不是青州人，那他是从何而来啊？”

“月魄姐姐啊，你就告诉我们，这位赵公子到底是何来历吧！别卖关子了，我们真的很想知道！”

“对啊对啊！”

小姑娘们都已经开始去扯着月魄的袖子撒娇了，月魄弯唇一笑，好脾气道：“好了好了，我告诉你们就是了！赵公子是京城人士！”

“京城！”小姑娘们异口同声，一听这两字，皆是满脸向往。

“京城好啊！京城那地方达官显贵居多，看来咱们的赵公子是当真非富即贵了！”

“可是赵公子一个京城公子，怎么会沦落到咱们青州城来呢！”

众姑娘讨论的更是热闹了，本是被那道奇怪的箜篌声吸引至此的张如枫来时恰巧撞见了此幕，也正好，听见了京城公子四个字……

月魄只顾着和姐妹们八卦了，却丝毫没留心到不远处的张如枫，继续兴致高昂的给姑娘们解答问题：“赵公子他家中是做买卖的，乃是京城有钱的大户人家。他此次之所以沦落青州，其实也算是天意注定。

他本是去边境做买卖，奈何路途遭了仇家埋伏，随行的家丁全都丧命在他乡了，只有他侥幸逃过了一劫，后来便十分狼狈的沦落到了青州城，又赶巧碰上了咱家小主人，合了咱家小主人的眼缘，这才被小主人从大街上扯了回来。”

姑娘们听的一阵亢奋，个个都是满脸笑意。

“原来赵公子之前的经历这么惨！还好遇见了咱家小主人，咱家小主人眼光是真的好！”

“你们说小主人与赵公子，这算不算是天作之合？你看他们现在一个抚琴，一个舞剑，配合的可真好，真是应了琴瑟和鸣那个词！”

“哎赵公子这块天鹅肉，咱们是注定吃不着了！不过好在咱们还有张公子，张公子生的也好看！”

“张公子仪表堂堂，定也不是一般男子，咱们姐妹谁要是跟了他，估计一辈子都有享不尽的福！”

“呸，张公子是我的！你没看见张公子他……之前对我笑了吗？”

“滚犊子吧你，那是被你烦死了，才悲极生乐被迫朝你笑了下！赵公子是我的，唯有老娘这国色天香的容貌，才能配得上他！”

“哎哟别吵了，张公子是大家的，以后大家都嫁张公子算了吧！”

听着重歆楼的姑娘们满面桃花的在背后谈论他，张如枫果断选择转头，顾不得再研究那怪异的箜篌曲调，赶紧仓皇逃了。

这群姑娘们发起疯来，他可承受不住。他好歹也是个正直的官儿，可不能跟着这群小姑娘们厮混，他日若是传扬出去，自己这张老脸可真要被那些死对头扯下来扔地上踩踩了……

以后还是少出汀柳阁为妙！免得这群如狼似虎的姑娘日日对自己虎视眈眈。

不过……

她们方才说赵玹华是京城的商人，本是要往边境经商的？

能路过青州的边境，只有静灵两国的交界处兖州。

他往兖州经商这一条，却是说不通的。

算起来兖州的战火已经连绵了半年多了吧……陛下御驾亲征，也不晓得何时方能归朝。

兖州当下连黎民百姓都被撤去了临城暂时安置，那里只有镇守边关的二十万守军。平日里连个苍蝇蚊子都不会放入城，更何况是什么经商的商人了。

赵玹华此人，必有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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