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长街上一如往日繁华喧闹，眼前百姓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莫婠刚出重歆楼的大门，便见到了对面装饰的花里胡哨的芳菲馆楼前聚了不少人影，衣香鬓影间，美人们拎着手帕正招摇的冲人动手动脚，扭动着纤细腰肢，媚眼如丝，活活能将男人的魂看没了一半去。

立在楼门口最前头的花魁身披彩衣，头上戴了一顶甚奢华的花冠，娇媚诱人的与几名衣着华丽的男子周旋完，转身，目光正好落在了路这头的月魄身上……饶有兴致的深深看了月魄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玩味嘲讽的笑，凤眸眯了眯，对面花魁高傲的拎帕子一挥袖，潇潇洒洒的进了馆去。

她那种眼神，她那个笑，分明就是在瞧不起月魄啊！

莫婠下意识的偏头打量月魄的神色，可月魄这姑娘……好像没什么反应啊！

莫婠不由敬佩起月魄的沉稳淡定了，回过头再看玹华，玹华也只盯着花阁门前那堆人影若有所思着，观其容色，根本不像是对那群姑娘有兴趣，反而像是对那群服饰光鲜亮丽的男人有想法……

“哎，你看看别人家的花魁，再看看你。同为花魁怎么差距就这样大呢！”莫婠摸着下把，摇头深深感慨。

她好像，寻到了重歆楼之所以在芳菲馆一建成生意便开始一落千丈的原因了。古来花楼都是群芳争艳，比的就是谁更加妖娆，谁更是勾人，美貌只占有一小部分的决定权，余下的，还得看谁更能留住一个男人的心。

常进花楼作乐的男子，大多没什么人品可言，好色，还喜欢新鲜。

谁能伺候好他，让他开心，让他欢喜，他便会毫不吝啬的为谁花钱，为谁不停的花钱……

一样貌美的女子，毋庸置疑，男人都会选择最是妖媚动人，懂情趣的那个。而太过清纯拘谨的姑娘，便要在这一头吃点亏。

总结一下，芳菲馆的势头能盖过重歆楼，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那里的姑娘更是放得开些，然换做重歆楼的姑娘……且不说重歆楼的姑娘泰半都是卖艺不卖身，便说风格，也不甚符合当下男子的胃口啊。

譬如，别人家的花魁彼时正香肩半露的在门口与客人勾肩搭背，而她家的花魁这会子将自己裹得像粽子一般，打扮的乖巧良善，正央着她带自己去逛街买糖……看来她一开始就下令改造重歆楼，真是个睿智的决定！

月魄不屑的迈着轻快步子赶着去逛街凑热闹，“咱们重歆楼的姑娘与她们可不一样，咱们注重的是内在修养，她们却是以卖笑赔色为营生，呸，肤浅！”

莫婠犯愁的叹了口气：“是啊人家肤浅，可这世上男子，不都喜好肤浅这一口？若不然她芳菲馆，又怎能后起者强压我们一头呢？”

月魄欢快的步伐顿了一下，闻言亦是沮丧了，“哎，小主人说的对，世间这些老男人有哪个是正正经经，不贪财好色之辈？尤其是我们这种常游走在风月场所的女子，见到的例子真相实在是太多了。我很小的时候就来了重歆楼，算起来在楼子里已经住了十多年了，从始至终，也就见过那么一位公子，他来了重歆楼一没有同人讨酒喝，二没有召人赏歌舞，就只是命人准备了笔墨纸砚，拉着我在一边看他写诗作画。”

月魄的脸上渐渐有了向往之情，满怀欣喜的往下道：“他很有才华，年纪轻轻便熟读了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写了一手好字，随口吟出的诗句都堪称是绝世佳作。他才高八斗，不好女色，也不喜亲近其她女子，他说，他只喜欢和我一个人独处，因为我是他的知音，因为我的琵琶声，能让他静下心，能让他想明白许多事，脑海里冒出来许多作诗的灵感。”

瞧月魄那傻样，莫婠好奇道：“世上还有这么洁身自好的男子？来花楼就是为了读书作画写诗？姓甚名谁，是什么来路？改日他再光临重歆楼，你记得指给我瞧瞧，我想知道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绝世奇才。”

月魄脸上的向往一瞬消散了，颓废的晃了晃脑袋：“哎呀，小主人你见不着他了，可能以后，他都不会再回青州，再来重歆楼了……”

莫婠不解，同在一旁听故事的玹华也好奇开口问道：“为何？”

月魄没有精神的失落回答：“因为他前两个月就去京城，赶本国的春考了。他那么有才华，且又饱读诗书，出口成章，今年的春考他势必能博个功名在身。

而地方的学子一旦在皇上的面前得了敕封与赏识，谁还愿意回到家乡做个藉藉无名的小官。

他同我说过，他此生的心愿便是能够进入朝堂，挥洒笔墨，指点江山，做个国家有用，能为国君排忧解难的人。

加之他姨娘家便在京城，他若入京，不管春考的结果如何，他都是会在京城长住下来的。以后，再也不回青州这个穷乡恶水之地了。所以小主人，你们没机会见到他了。”

月魄低着头暗暗伤心，莫婠恍然了悟：“原来如此。”对于她那个穷乡恶水的形容很不能苟同，“青州哪里穷乡恶水了？，明明是鸟语花香，山明水秀的宝地好不好。”这环境都快与她曾经驻守在人间时，小住的那片庐泽圣地有的一比了。

月魄揪着袖子不开心的嘀咕：“与京城那种繁华大地方相比，可不就是穷乡恶水么……能在京城落脚，谁还会怀念家乡的鸟语花香，山明水秀……”

这说的……颇有些道理。

莫婠舒了口气，无趣的挥了挥袖子，“京城有那么好吗？人人都向往那地方，赶明儿有机会，我也想去看看。”突然想起来玹华也是京城人士，莫婠边陪玹华走着，边问道：“你家就在京城，京城那里，当真比青州好上千万倍么？”

玹华听她这样问，含笑摇头：“我倒不觉得京城比青州好上多少倍。京城除了大一些，繁华一些，热闹拥挤一些，旁的也没什么可圈点之处。

在京城住久了，吃惯了京城所谓的山珍海味，便觉得还是地方偏一些好，生活清淡一些好。就像我如今在青州，虽无京城中的万人长市，夜火不眠，但似你所言，此处山水清透，风调雨顺，着实算是一方宝地，若有可能的话，还真想在此处闲散度日，长长久久的住下去。”

“闲散度日，长长久久住下来。”莫婠回味着这句话，心里冒出来了个坏念头，抿唇一笑冲他吓唬道：“好啊，你留下来，留下来在我这重歆楼做一辈子的伙计，到时候我再在楼子中给你择个姑娘，保准你一家三口，在青州过的踏踏实实，风生水起。”

他挑眉，顺着她的话开玩笑：“打一辈子的杂倒是无妨，只是在下何德何能，劳阿茶你亲自为在下操心亲事，况且在下现在无意此事，只想安静潇洒的度日。在下在青州一无所有，身边又有个未长大的闺女，委实不敢耽搁了人家清白姑娘的一生。”

莫婠忍俊不禁，“虽然你现在一无所有，但你生得好啊，勿说是在重歆楼了，就是在整个青州，你这种翩翩公子，也是很受姑娘们欢迎的，届时说不准不会有人介意你未婚还带个私生女一事，甚至还有人倒贴着想要嫁给你呢！”

“倒贴？在下不喜欢别人倒贴，在下喜欢自己倒贴。”

莫婠心情大好的还想开口，他倒是不悦了，用一种似责备又似委屈的语气控诉她：“阿茶，你是不是就想卖了我？我觉得你现在愈发像个奸商了。”

“奸商？”莫婠呛了一下，握拳朝他胳膊上打了一拳，不服气的反驳：“说谁奸商呢！我能有你奸商么，奸商这两个字是该我说的好不好？”

当神仙的时候不学好，公然在天界卖爱情小说，且小说的定价还那么神高。

奸商！他就是天下第一奸商！

身边人无辜反驳：“我虽是行商出身，可我甚少做买卖，收货的是我，可谈价格交钱的事我一回都没干，我怎么会是奸商？”

“你、你不是奸商，难道我就是了么？我、我也是才接手重歆楼的，正经生意一会没干呢！”

“你都要卖了我了，你还不是奸商？”

“你！”莫婠吵不过他，伸手还要砸他一拳头，可岂料他这回学会留心眼了，莫婠的拳头刚要朝他打过去，他便及时一出手，掌心直接握住了莫婠的拳头……

莫婠略带惊讶的抬眸看他，他眉眼似笑的压下了她的拳力，软下声，柔和道：“在下皮糙肉厚，当心打着手疼。”

莫婠唇角一抽，有种想将他打趴下的冲动。

走在前头的月魄见他二人这般幼稚的闹腾，装作老成的晃晃脑袋，“哎，真是冤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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