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再见到他心心念念，朝思暮想无数个日月之人时，已是成仙后的第五百年了……

再相逢的那一眼，她就坐在天河岸边揽着衣裙，无忧无虑的洗着脚。

玉足拍打在水面，溅起的水花落下，于天河中盛放盏盏红艳似火的水莲。

他见了她，心狠狠震了下。

她见了他，亦唇角笑意轻敛，目光愈发深邃——

久别重逢的场景，林渊想不到能用什么成语来形容，只记得，那日天河水茫茫，连接辽阔的天两头。仙鹤展翅从头顶掠过，河岸上的桃花都开了，起风时，掀落的花瓣正好落在了她的皓皓银发上……

他原是那么爱她，连与她天界重逢时，她眼中的涟漪微漾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最后，他们怎会变成了那样……

林渊想不通，想了十万年，都没有想明白。

……

神游九霄云外时，他带进混斗宫的那只小花猫已经哐的一声把茶盘子撂在他手边了。

先前的那声哐他没有听见，小花猫赌气的鼓腮，又用力将一只杯子撂在了石几上。

这声清脆的哐将他的神魂强行从天尽头拽了回来，他略带诧异的看了眼手边的杯子，又抬起视线看小花猫：“你、手劲还挺大！”

小花猫撇嘴哼唧：“你把我带过来的时候，没和我说是要我进来做女官的！”

林渊留心到她身上的女官服饰沾上了些许茶渍，头上的发髻也乱了，鬓角的花钗再努力点，就能摆脱发丝的束缚，直接砸下来了。握着扇子坐好身子，林渊有意打趣她：“怎么，将你带进混斗宫做女官，你不高兴？你嫌官小了？”

小花猫急得跳脚：“可我是过来做宫女的！宫女！我才升上天界，怎么能直接做女官……”

林渊撩了下袍尾，恣意展扇道：“寻常仙女儿知道自己不用当宫女，直接升为女官的消息，恐怕会乐的三天三夜睡不着觉，你怎么一副跑过来找我兴师问罪的模样？本神提拔了你，你不对本神感激涕零，至少也要恭恭敬敬的敬上本神三杯茶才是……”

“哼！”

林渊的话还没说完，小花猫刚提起的茶壶又被她给重重放了下去，气呼呼的反抗道：“可我是第一次做神仙！我还没有阅历，我还没有经验，我得先当宫女适应适应！不然我会吃不消的。”

林渊笑意淡淡：“没什么适不适应，吃不吃得消的，宫娥是伺候人的，女官也是伺候人的，没有什么差别。”

小花猫着急争辩：“怎么没差别，差别大着呢！当宫娥我只需要扫扫地，擦擦桌子，平日里静心修炼就行了。可当女官的话，我就得伺候混斗宫的主人，莫婠神上，这就罢了，但我又听说神上的身边不爱留人伺候，神上喜好清净，在混斗宫的时候，每日都恨不能把自己找个坑埋起来求清闲，我、我就……那神上那里我是伺候不着了，那我就得伺候你……我是你提过来的女官，以后八成也是要伺候你的，我、我……”

瞧小花猫激动地支支吾吾的模样，林渊提起了玩心：“哎呀，我家将军她的确不喜欢让人伺候，但便如你所言，是本神我亲自将你带进混斗宫的，你以后有十成的概率，是要日日过来伺候我的。我呢，你大可不必担心，本神我是出了名的好伺候，你只需要每日给我倒倒水，添添茶，洗洗衣服，做做饭……旁的也无需你做些什么。左右将军是神上，我也是神上，你伺候谁，都无所谓。”

“有所谓！我是女子你是男子，我怎能给你做贴身女官呢！”

“这天界神君大多身边都有女官，女官而已，虽然晋升空间小了些，但是跟在比自己品阶高上不知多少倍的神仙身畔，福利是极齐全的，到时候你若是想下个凡啊，吃个仙丹啊，这些都是没问题的。”

小花猫跺脚：“我不！”

林渊故意耍无赖：“你不也没用。”

小花猫气的脸发紫：“林渊你太过分了！”

听她这样顺溜的便念出自己的名字，林渊陡然僵了下，唇角一抽，惊讶万千：“你怎敢直呼本神名讳？”

小花猫噘嘴，“子梨哥哥让的，子梨哥哥说，您最喜欢别人特别霸道的直呼你全名了。子梨哥哥说，你为人亲切，和蔼可亲，我若是和你太生分了，你会不高兴的。”

“子梨……哥哥……”林渊狠狠捏了下手中扇骨，好啊小子梨，你完蛋了，回去等着跪搓衣板吧！

想了想，抹了下鼻子，林渊与她商量道：“那个，我现在好歹是你的神上，你这样连名带姓的叫我，我听的后背发凉……”

子梨那王八蛋铁定是知道的，以前只有他家将军敢这样连名加姓的唤他，而每次他家将军用这种语气吼他，都八成没什么好事……

小花猫抿抿唇，郑重想了下，道：“要不然，我唤你林渊哥哥？”

林渊手中的扇子一抖，初时诧异了那么一番，后来……觉得还不错。一本正经的回复她：“若你真叫得出口，也行！”

小花猫继续鼓腮，缓了缓，突然冲他扮了个鬼脸：“脸皮厚！”

如此憨样，委实令他忍俊不禁，无奈的别过头笑出声，“你啊。”

摇了摇头，又接着叹了口气。

混斗宫这下是热闹起来了，不晓得那远在人间的他家将军若发现他带了个这么热闹的丫头回宫，会不会气的脑瓜子疼……

——

人间的天放晴后，莫婠便一直惦记着要出门逛街看风景的事。

好不容易腾出了一日空闲，趁着七娘带了成衣铺的裁缝过去给楼内姑娘们量身做新衣服，尚没时间缠着她研究重歆楼开业事宜的空隙，她悄然拉了玹华跑了。

原想着与玹华单独去游玩，但谁料到半路杀出了个月魄，月魄小丫头拉着她的手耍了良久的赖，最终在她快要被月魄给嘀咕吵死的状况下，玹华被迫同意了下来。

莫婠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位在天界被混斗宫阖宫上下避若魔煞的女将军，在凡间竟会被一个小女子如此不要命的给缠住了，往日在上头，自己喜好清净是人尽皆知的事，混斗宫内除了与自己相伴了数不清多少年的小混蛋林渊，但凡是个活的，都对她避之不及，偶时瞧她一眼便觉瘆得慌，更何况是搂着她的胳膊耍赖撒娇了。

不过，有人肯如此亲近她，她却不觉得生气。

毕竟她昔年也并非是真正喜好寂静，她只是受不得那中规中矩的天界，板板正正的天人，与七情六欲全无的宫娥。

啧，还是人间好啊，人间的姑娘有喜怒哀乐，人间的凡人会哭会笑，人间有四季交替，花开花落，重点是，她莫婠在人间无需受天规约束，更不用日日闷在一座毫无生气的宫殿里看书修炼，连打架，都无需蹑手蹑脚，打赢了还不怕被人告状，被众神谴责。

自由的空气，原来这么好，当个普通凡人，原来这么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