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婠站在台下看的倒是兴致极好，轻声询问身边人意见：“你说，七娘这样吓她，是否能挫挫她的几分锐气？”

玹华秉着看戏的态度，正经的点头：“看得出来，是真害怕了。当手中没有了值得与对方匹敌的筹码，她便再没了能耀武扬威，骄傲自大的资本。”

莫婠认同道：“嗯，挺好。不让她吃些苦头，她又怎会老实安分下来。七娘她整治人的手段，还是挺高明的。”

“是高明，不过那碗汤药若是真灌下去了，可就成残忍了。”

莫婠想了想，淡定道：“咱们等会儿再出面。”

“嗯？”

“故事里，重要的人物，不都是最后才出场嘛？”

玹华恍然明悟，吃透了她的意思后，拿她没办法的摇头笑了声。

侍女们将还冒着腾腾热气的乌黑汤药重新送到了七娘的面前，七娘余光一扫，寒声命令：“灌下去！”

两名侍女押住美人儿双肩，余下的两名侍女则上前一人扼住美人儿的下颌，一人端着汤药准备灌进美人儿嘴里，

“七娘我错了，我求你了，我不敢了……七娘我再也不敢了。七娘，我求你了！”美人儿叫的撕心裂肺，哭的更是悲天跄地。

七娘背过身不肯看她，“动手！”

侍女应声下手，萦着朦胧白雾的汤汁送进了美人儿的唇边，一人手上用力，强行捏开了美人儿紧咬的牙关……

“此处真是好热闹啊！”莫婠卡着紧要关头出面现了身，“大家都围在这里做什么呢？七娘啊，你这么凶，可是会吓到人家小姑娘的。”

一语方出，便惊了楼子上下数十名姐妹的心。

台上的闹剧因她的出现戛然而止，本是一头穷火的七娘回头见到莫婠，立时正了容色，失了方才的盛气凌人：“小主人。”拿着团扇屈膝一礼。

四面的姑娘们听七娘这般唤她，也不敢相信的皆是屈膝敬畏行礼：“小主人。”

挡在前头的美人儿们有眼色的分列两处，给她开了条道。

她负袖走上了莲花台，不等自己开口，便忽见一道羸弱倩影朝自己扑了来。腿被倩影搂了住，满眼含泪的姑娘赖上她哽咽求饶：“小主人救我，小主人救我！七娘、七娘她草菅人命！”

她抬眼看了看脸色发青的七娘，慎重启唇：“按着重歆楼的规矩，楼内姑娘怀上了来路不明的孩子，的确少不了一碗堕胎药。七娘这样做，是照着规矩办事，何来草菅人命一说？”

美人儿不死心的搂着她辩解：“不，这个孩子不是来路不明。浩铭哥哥他会攒钱来给我赎身的，这个孩子是浩铭哥哥的，小主人，我求求你，再给我两个月的时间吧，两个月内，我一定会让浩铭哥哥将赎金凑齐送过来……

行中也有规矩，若是花楼女子怀上了恩客的孩子，只要恩客愿意给女子赎身，那花楼老板便要网开一面，不伤害女子以及她腹中的孩子，还要好生伺候她们母子，期间不得逼迫女子接客，不得对女子体罚……小主子，你们不能坏了行规，不能对我腹中孩子下狠手……”

七娘睥睨着小美人儿，冷哼一声不屑道：“赎身？你想的如此美，可曾问过你那位恩客，愿不愿意给你赎身，是否真的能给你赎得起身？就他那穷酸样，身上能凑齐五百两银子便已算是谢天谢地了，当初将你从市集上买下来时，我便已经花了整整一千两白银，如今你在我重歆楼生活了整整三年，我七娘好吃好喝的供着你，这才将你养成了现在这副水灵白胖的样。眼下即便七娘我大发慈悲，给他打个折，只同他要三千两白银做赎金，怕他这辈子，也都未必给得起！”

“三千两……为什么这么贵，七娘你怎能趁火打劫！”

七娘无奈好笑道：“我趁火打劫？你问问楼子里的姑娘们，三千两银子算不算多？你一个月的开销都好几百银两了，如今我只同他要三千两，我已然是亏了本了！

况且你要想明白，我重歆楼之所以能有现在这片家业，凭的便是仁义二字，进楼内的姑娘，不管是卖身的也好，暂且栖足的也好，我七娘都是公平对待，一视同仁，拿最好的来伺候诸位。我出三千两这个价，原就是看在他穷的份上，给他最大的优惠了。换做旁人，没有个一万两，谁都休想从我这里带走人！江眠儿啊江眠儿，一个人若是真心爱你，倾家荡产带你出狼窝，又有何妨！”

“可是浩铭哥哥便算是倾家荡产，都未必能有三千两……上次彩虹她们走的时候，你分明一个子儿都没要！这次为什么独独不肯放过我？”

“人家是活契，你是死契！你们能一样么？”七娘越说越恼。莫婠听着两人的争辩，弯起唇角，郑重下决定：“那就这样办吧，这碗堕胎药，便容你迟两个月再用。两月之内，如过你的那位情哥哥真的凑齐了三千两来赎你，我们重歆楼就会撕了你的死契，放你随他走，让你们一家三口团圆。

若是他没来，亦或是没有凑齐三千两，那这药，你务必需喝下。且做为惩罚，你还要重新立一份合约，承诺此生此世，永不再提离开重歆楼之事。除非重歆楼倒，否则你一生，终老重歆楼。”

七娘本想再阻拦，可想了想，还是将那些话咽下了肚子。

江眠儿尚有犹豫，莫婠笑眯眯的问她：“怎样，你答不答应？”

江眠儿咬咬牙，低头抚着自己的小腹，思量片刻，终是决心应了下来：“好！不过我也有条件。”

莫婠好心情的点头：“说来听听。”

江眠儿道：“一，重歆楼不许再派人为难浩铭哥哥。二，这两个月，不能逼我接客！三……我在重歆楼攒下的金银珠宝……我想自己留一些。”

楼子里的姑娘们自己私下有个体己钱，也是应该的。莫婠负袖道：“自己留着些可以，但你不得，将你在重歆楼攒下的这些珠宝送给你的情哥哥，当做赎金用。

你的那些家当，今日起我会命人如数收上，封存起来，等来日你有机会离开重歆楼了，再同你的死契，一起还给你。我相信江姑娘应该也想探一探那位公子对自己是否真心吧？三千两，的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他总有方法凑齐的。”

抬手招来了两个侍女，莫婠大度道：“前两个条件，我们应了。你既然要离开重歆楼了，那便不适合再住原来的地方了。”扭头吩咐侍女：“去，帮眠儿姑娘收拾房间，金银玉器，珠钗首饰，绸缎罗裙，全部封存起来。请眠儿姑娘挪到后院葶花轩，好让她安心养胎。”

侍女们恭敬礼了礼：“遵命。”

周围的其他丫鬟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七娘寒着脸没再发表什么意见，倒是无心，走上前来福身提议：“她已半个身子不属于重歆楼了，那她随身也不该再有丫鬟侍奉了。现在还住在重歆楼内，总不能白吃白喝，白花耗楼中银两。不如从今日起，就让她去厨房帮忙打下手，以此来抵消自己在楼内的开销用度吧。”

莫婠尚没来得及答应，便见江眠儿踉跄爬起来，仇视着无心恨恨道：“你想贬我去做丫头奴隶！我已经有人赎身了，凭什么让我去伺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