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个解释连陆霆深自己听起来都觉得那么好笑，更何况是慕云画呢？他连和慕初蕊同在一个浴缸洗澡都曾经亲眼展示在慕云画面前，她能信他们只是在演戏？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可怜可悲又幼稚到可笑，为什么会用这种方式来博取她的关注。

等慕云画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二楼的卧室门内，他转身走出门去。

外面的雨已经小了许多，零星的雨滴滴滴答答地落着，屋檐上的雨水淅淅沥沥，交织在一起显得十分热闹，却又将这静谧的夜色衬托得更加孤单寂寥。

蒜头躲在它的小房子里，听到动静探出头来，白白的脑袋在夜色里像一颗雪球，就像当年慕云画在街上捡到它时一样。

那是他们婚后半年左右的时候，一场倒春寒突如其来，竟是催得一场春雪就这么落下来。

那也是云城二十年来第一场春雪。

在那之前的十天左右，慕云画被诊断出精神方面出现问题，或许身体里分裂出了第二个灵魂。

他犹记得那日他还在工作，家庭医生一个电话打来，告知他慕云画晕倒了。

一开始，他以为只是因为体虚，毕竟半年的时间，她大部分时候都得和他对抗，并经常用绝食作为手段。

见识过她拿刀对着自己的手心和手腕划拉，绝食在他看来已经是小意思了。

当时他也没有在意，只吩咐了王妈还是准时给她送饭上去，并在她睡后叫来医生输些营养液。

就这样耗了近半年，偶尔会因为饿极了顶不住而短暂晕厥。

所以，那场倒春寒的春雪来临之前的那场昏迷，他也没有过多关注，只以为过不了半个小时，她便会醒来。

然而，并没有。

直到他夜里十点忙完所有事情，拿起私人电话看了一眼，才发觉家里的座机来了十几个电话，他都没有接到。

当时的他太阳穴狠狠一跳，心猛然失重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他是做生意的，十足的商人，不信这些迷信之说，他只相信他自己。

开车回了家，刚开了门，就听到屋里有人在哭。

是王妈。

还有一筹莫展的家庭医生。

以及一众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的医生模样的人。

王妈一见到他，立刻迎了上来，只是还没开口，就泣不成声，告诉他太太晕倒了，还没有醒来。

他心中一跳。

如果没记错，上午接到家里的电话是十一点，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足足十二个小时，怎么人还没有醒？

再看向房子里多出来的那么多陌生的人，还有各种大型医用器材，他的心在剧烈地陷落。

家庭医生和其他医生也跟上来，对他叙说了情况。

说对慕云画已经进行了各项身体检测，没有任何问题，包括心脏，脑电波等等等等。

一开始他还能保持冷静，和几个人正常沟通，又多问了几个问题，最后这些个人只能反复强调慕云画的身体没有大的问题，只出了有些贫血和子宫寒凉之外，没有任何问题。

最后，他终于忍不住怒了，将所有资料报告和检查结果一把摔在了茶几上，怒问他们没有任何问题，为什么人没有醒来。

那年他刚全面接手陆氏集团，集团内部结党营私任人唯亲的事情还没有完全解决，他的改革和动作触及多少人的利益，即便他是陆氏集团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即便他是陆霆深，也仿佛每日都在刀尖上行走，在火中取栗。

就算那样，他也极少发火。

可那天，他那么轻易地就忍不住了。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然而，他的愤怒却是无用的，即使这样的他让在场所有人都瑟瑟发抖了，却无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慕云画静静躺在房间里，身上没有任何器材，她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容颜依旧美丽，向这云城最美的玫瑰花，鲜艳夺目，璀璨缤纷。

可她却不动了，不肯对他笑，亦不再肯对他哭，甚至不再对他怒目而视，不再满脸仇恨地讨厌着他了。

婚后那半年的时间里，他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慕云画不再对他哭对他怒对他讨厌，而是安安静静地与他过日子，又会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当时的他想不出来，只觉得肯定比每天鸡飞狗跳地好。

却不想，这天来了，他却觉得还不如每天和他鸡飞狗跳地好。

至少那样的她，是鲜活的，是一朵带着刺带着露珠的红玫瑰。

而眼前，昏迷的她，一动不动的她，就像是随时要干枯死去。

一室的安静，压抑到让人无法呼吸。

窗外的夜很静，那夜也是这般忽然下起雨来。

他的拳头紧了又放，放了又收。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敢说话来打破这让人窒息的沉默。

有人说他有个同学，从德国回来的，最近刚回到云城，打算开办个人工作室，学术上是顶尖的。

但这人话却只说了一半。

陆霆深眼睛一亮，再问才知道这人说的同学是心理学的。

他猛然一惊，呼吸都滞住了。

提议的医生吓得立马噤声，都不敢看他。

但这时候的陆霆深知道，身体各方面都没有问题，却迟迟不肯醒来，这半年来又一直在受着各种刺激，无法放下过去和现在的自己，最有可能的就是心理上出现了问题。

只是刚才的他一直不敢让自己往这方面去想，这一刻被人推着点破，却又不得不面对现实。

被推荐的医生，就是叶医生，十分干练公事公办的心理学女医生。

很快，叶医生被叫来，如果不是因为个人诊所在云城刚起步，以她的脾气和规格是不可能接受那么晚的出诊的。

她检查了慕云画的脑电波，又问询了陆霆深这半年来的情况，然后几乎确定地说，有一半的可能性是心理上的问题。

而具体是什么，得等到慕云画自己醒来才知道。

陆霆深捏着拳头问她慕云画什么时候能醒来。

叶医生却白他一眼，或许一天，或许三天，也或许一个月，甚至几个月，一切都要看病人个人的意志，以及她愿不愿意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