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赫生咽了口唾沫，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再解释下去也没法掩盖了，干脆就承认了。

“是，这些年我的确是想要生个男孩。所以啊，云画，你换个角度想，我对你母亲不是没有感情的，当年的事情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就算换了何兰娟，就算到了今天，我也一样。”

“你闭嘴，你这份廉价的感情我母亲不稀罕！你怎么还有脸提她！”慕云画怒不可遏。

“好好好，我不提了，不提了，只要你答应我，赶紧去跟陆家聊聊投资的事情，拿到钱后就转给我，或者你的新公司的股份给一半给我，我保证，事成以后我再也不来烦你，只要你不让我出现在你面前，我就不出现……”

“滚！”

慕赫生的话没说完，一个带着极致恨意的“滚”字如一团熊熊烈火砸了过来，将他后面的话尽数给砸了回去。

慕赫生愣了两秒，终于也彻底被激怒了，额上青筋乍现，

“慕云画，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你父亲，你竟然叫我滚？这几年的陆氏少夫人你是不是当得太舒服了，连本都忘了，你是不是忘了你也姓慕，你身体里流的是我的血，我这么多年在你身上花费这么多心血都白费了！你这个不孝的东西！”

慕云画继续笑着，眼神越发冰冷，嘴上也如淬了毒的利剑。

“是啊，我身体里怎么会有你这种人一半的血，每次想起来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不如这样，您要是哪天需要我献血了，我一定没有二话，把这些肮脏的血全部都还给您。”

如果有来生，她一定不要再做这种人的女儿。

“你……你这是在咒我？”慕赫生气得心梗。

“呵，随便您怎么想……”慕云画已经懒得和慕赫生再多费唇舌了，“还有，您自己的儿子自己负责，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从我身上你得到的东西够多的了，绝对比这些年你在我身上花费的心思多得多。所以，以后你都别想从我这里拿到一分钱！您不是说我不孝吗？那就当从来没生过我好了。”

“慕云画！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慕赫生双目圆睁，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他花费了二十年培养出来，最值得骄傲的上流名媛女儿。

“当然知道。”经历了方才的大悲大痛，此刻的慕云画显得异常冷静，眼里的冰冷也渐渐化为冷漠，望向慕赫生时眼中已没有了任何波澜，就像在宣布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您没有听错，我就是在和您……断绝父女关系，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请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恶心。”

“你……”

“请你下车，慕先生。”

“……”

“请下车慕先生！否则我要报警了！”慕云画作势拿起手机就要拨电话。

慕赫生原本还处于震惊之中，以为慕云画不过是气话，但眼睁睁看着她真的拨了110时，整个人终于反应过来。

“不要报警！”他大叫着扑过去就要按掉慕云画拨电话的手，却被慕云画躲过，他只能愤怒又不甘心地瞪着慕云画，“慕云画，这是我们的家事，家丑不可外扬，你还嫌不够丢脸非要闹到人尽皆知？”

他慕赫生在云城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虽然慕家早已外强中干，但这几年他担着首富岳丈的名声好不风光，眼下真闹到警察局去在云城传开，叫他这张老脸往哪里放？

慕云画看他紧张成这样，嘲讽更甚，“呵，果然什么都比不过您的面子重要。家事那也是您的家事，跟我已经没有关系了，我不怕丢脸，如果您怕，最好现在就在我眼前消失，否则……”

“行，我走，我现在就走！”慕赫生无法，只能妥协，却依然愤愤无法平息，拉开车门，又总不甘心，“云画，你当真要和我断绝关系？你不是在开玩笑？”

“当然是真的，我早就想这么做了，二十多年前就在想了。”

“那你不要后悔！哼！”

慕赫生重重摔上车门，带着两个保镖走了。

等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慕云画的肩膀彻底垮塌下来，脸上一贯的淡漠也被悲伤充斥。

虽然她早已不在乎慕赫生是个怎样的人，可当今天得知当年母亲的死竟与自己有关时，还是被伤到了。

慕赫生的秉性是杀害母亲的刀，而她的出生则第一次让这把刀有了机会对准了母亲。

那个夏天，她追上天台，眼睁睁看着最亲最熟悉的人从眼前落下，她颤颤望着，不敢向前，就像一步步走向死亡的深渊，然后，她看到倒在死亡里的母亲，一身白衣，身下是不断扩大的血泊，缓缓流动，仿若要将世界都染红……

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再次无声无息落下，手背上一条软软的黏糊糊地贴上来，一下又一下地蹭着她。

她低头一看，蒜头正睁着一双无辜的狗眼，伸着长长的舌头，舔舐着落在她手背上的眼泪。

原来这世上的人，真的还不如一条狗。

回去的路上，她浑浑噩噩，一连闯了好几个红灯，超了好几次车。

路上不断有人摇下车窗，伸手愤怒地指着她的车窗，表情愤怒，不用想都知道他们在骂人。

慕云画却看不见，她像个失了灵魂的布娃娃，眼神空洞地操控着那辆豪车在大马路上横冲直撞。

要是陆霆深这会儿在国内，估计很快就会收到接二连三的违章记录罚单。

回到乾邸，王妈接过蒜头，在后面追问太太晚饭想吃什么，却只看到步履凌乱的慕云画，上楼梯的时候好几次都差点跌倒。

不等她上去扶，又倔强地爬起来，直直地冲向画室。

门“砰”地一声关上，留下一仆一狗在客厅面面相觑。

画室里，是各种风格的画作，有描摹的，有自己原创的，有素描，还有许多油画。

慕云画走进去，拉起画架就开始疯狂地画。

她将各种颜料铺上去，毫无章法，无迹可寻，但无论画出来什么，到最后，都会被她用一捧红色颜料尽数铺盖，就像红的血，无边蔓延。